好容易熬到天亮,他身上发汗的症状终于下去了,老板娘照顾了他一晚上,面色也有些疲惫,撑着笑脸问他想吃点什么,她去给他做。
李慎虚弱的睁着眼,眼眶突然有点发热,眼前的女人突然和记忆中母亲的模样重合,是那么的令人怀念。
“莲子粥……想吃你做的莲子粥。”
——想被你搂在怀里,跟你说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有好的有坏的,难过的开心的,想对你撒娇,想无所顾忌的在你怀里放声痛哭。
——真的好痛苦,痛苦的想要死去。
李慎合上眼,不让眼中的脆弱被人看见,将一切都安静的,埋葬在心底。
第二天,道别了仍不放心的老板娘,李慎拄着捡来的木枝,一步步登上东极崖。在越来越寒冷的山风中,弓着身,踽踽独行。
他没在崖顶上遇见守崖人,看来是对方不想见他。
……无所谓了。
东极崖上向两侧蔓延开的无尽山崖,是放逐者们最终的墓地。李慎沿着陡峭的崖壁漫无目的地走着,寻找着自己的那一块墓地。他将不被人知晓亦不被打扰的,在此地长眠。
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
“喂……”
一只手臂从被半埋在崖壁中的棺材里伸出来,随即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李慎木然看着那张脸,过了半晌,才想起来对方是谁。
——薛白狼。
“想不到你还真来了。”薛白狼的嗓子像是被锉刀磨过,沙哑的不似人声,他僵硬的冲李慎露出笑容,指了指身旁的崖壁。
“棺材我给你备好了,喏。”
李慎顺着对方的手看过去,看见了一只同样被半埋进土中的棺材。当初那一句没被他当真的戏言,却被这人当了真。
挺好的。
李慎诚心诚意的冲薛白狼道了声。
“多谢。”
第173章 杀庚(三)
帝国大军在外围城,长安城中的人们却并未有多么惊慌,该摆摊的照旧摆摊,该开门的照旧开门。酒栈区的女子们倚在楼栏旁,懒洋洋看远处天空中密密麻麻的舰群,捧着花球赤着裸足吃吃地笑。
这里是长安,天塌下来也不会倒的长安。这一座骄傲的城与人,有着它千年积蓄的底蕴和气度,境况越是险恶,才越发显得与众不同。
六月天,阳光亦泛着慵懒气息,长安人在这日光下忙碌着手头的活计,不知是谁第一个抬起头,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看向天空中在阳光照耀下纷飞的细小白屑。
一颗颗,干净而明亮,皎洁的雪花。
三十年孤苦无依,一剑诉尽霜与寒——苍茫雪花从天而降,剑意直上云霄惊鬼神,李茶楼这一剑引动异常天候,引城中无数人侧目。只见长安大斗场上空云气倒转,宛如一只上宽下窄的巨型漏斗,倏忽间又猛然炸裂,消散不见。
“这是有神坛动上了手。”大漠会馆中,黄沙站立在窗前,皱眉道,他似乎想起什么,扭头问部下,“封河人呢?”
“二当家一早就出去了。”部下答,“属下只知他去了庚军会馆,其后便不知所踪。”
黄沙抱起手臂,若有所思的望向远处天穹,喃喃道:“这回要麻烦了。”
经历了如此异常的变化,长安大斗场却是完好无损,从外表看,连一片砖瓦也未曾破损。亲自带人潜伏在周围的龚云本能的觉察到不对劲,指示部下去近处查探,他对庚衍此番以身行险很不放心,并不是不信任庚衍的能力,而是怕封河等人狗急跳墙,做出以命换命的举动。
区区一个封河不足惧,但其身后还有着李茶楼与黑帝斯这两位神坛。古往今来,神坛间的战斗要么是瞬间定生死,要么就是彼此消耗战至筋疲力竭。两位老神坛的积蓄不可谓不深厚,若是铁了心要与庚衍拼消耗,胜负恐怕并不利于己方。
龚云忍不住敲了敲脑袋,他这总往坏处想的毛病简直没治了,倘若局面不利,庚衍一介神坛,要走也没人能拦得住。就算对方以李慎为饵,也不值得庚衍为此赌上一条命,他相信庚衍不会昏头做出错误判断。
被派去近处查探的部下绕着整座斗场飞快掠了一周,没发现异常,回报询问是否要进去看看。龚云要他务必小心,只在门口向内观望即可。
放下通讯器,龚云颈后蓦然一凉。
“别动。”冷冽的声音从脑后响起,“我不想杀你,也没想要你出卖你家主子。我只是听说,你对李慎的病情很了解?”
龚云已经听出对方身份,不是封河又是谁?他一动不动站着,垂下眼帘,低声道:“小慎在哪?”
“抱歉,这个我不能说。”封河手中的薄刃稳稳贴在龚云的咽喉上,话音中带了几分笑意,“我只是想救人,劳烦龚先生跟我走一趟吧。”
龚云没动,反问道:“去哪里?”
只听封河笑道:“自然是你家会馆。”
话音未落,龚云的通讯器响起,一只手从身后探出,拿起通讯器接通,举到龚云嘴边。这一连串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却反而让龚云暗中心惊,封河此人面热心冷,是不折不扣的心狠手辣之徒,龚云丝毫不怀疑,他若是想借机求救,下一秒定是人头落地。
“喂?怎么样?”
“回禀军师阁下,斗场里没有人。”
“什么!?”龚云顾不得脖颈上利刃,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