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眼中一沉,伸手去捞王悦的手。
就在谢景捏住王悦右手手腕的瞬间,王悦忽然猛一下缩回了手,他用另一只手扶着桌案慢慢坐起来,他慢慢坐直了,望着谢景似乎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脸上没有一丝血气。
谢景正奇怪,低头随意地扫了眼,忽然便一愣。
一手的血。
他缓缓抬头看去,王悦的衣袖口有鲜红的血往下落,一滴滴砸在干净的竹青色席子上。王悦整个人轻轻颤抖起来。谢景的心里咚的一声,似乎被什么东西冻住了。
桌案前点了盏灯,谢景将王悦的手腕压在脉枕上,缓缓拆开黑色的碎布条,他动作很慢,瞧见伤口的那一瞬间,他手中的动作顿住了。
一旁端着木漆托盘的侍从脸色一白,一股恶心从喉咙里猛地泛上来,他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王悦被那侍从的反应惊着一下,下意识低头看去,双眼却忽然被遮住了,谢景从一旁拿过干净的纱布,抬手绑在了王悦眼前,他回过头对着那侍从平静道:“拿刀过来。”
王悦一愣,猛地转头喝住了那侍从,“站住!”他抬手就要去摘纱布,却被一只手稳稳按住了。
谢景捏住了王悦的另一只手,一点点压在了桌案上,“你想做什么?”
“我不能……”王悦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我不能没有右手,我可以废,但是我不能没有右手。”王悦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稳。这情况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现在知道怕了?”谢景问了一句。
谢景的声音实在太平静,若不是左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王悦光凭声音根本感觉不出谢景的情绪。他怔了一下,“我……”
“去拿刀。”谢景回头平静地吩咐了一句。
王悦浑身一震,下一刻便要起身,还未来得及动一下就被压回了位置上。
谢景按着他的肩,语气听不出喜怒,“别闹。”
王悦脸上一白,声音随即放软了,“谢景……”
谢景一眼看出这伤是刀伤,“怎么伤的?”
王悦顿了会儿,低声道:“王含儿子,我这趟没留神,落他手上了,他要我一只手,说了这算是两清。”
“王应。”
“嗯。”王悦点了下头,“按辈分算,是我同族幼弟。”
谢景没再说话,接过了侍从递过来的匕首,薄刃在灯焰上缓缓烧灼着,他一点点转着刀锋,眸光阴沉。烫过的清酒里洒了古方麻沸散,谢景轻轻摇匀了,喂到王悦的嘴边,“喝了。”
王悦犹豫了一下,低头喝干净了。古方麻沸散其实没传说中说的那么神,不过聊胜于无,至少能让人多忍一会儿。
“我出来太急,药没带够,若是药效散了,忍着点。”
王悦点了下头,随即感觉到手腕被人压住了,处理过的酒流过伤口边缘,王悦微微一震,绷紧了脸不发一言。
谢景平生第一次,望着一个人的伤口,下不去手。捏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他面色平静地看着那泡开的腐肉,江水中带来的吸血虫子在肉与白骨间慢慢蠕动,难怪王悦感觉不到疼了,吸血的蠕虫都带些麻醉的作用,看上去应该是浅水滩涂边被浪卷过来的水蛭一类,循着血腥味吸附过来的,谢景看了会儿,手腕微动,锋利的刀轻轻刮开皮肉,他沉了眸子,开始缓缓处理伤口。
谢景知道王悦很疼,处理干净后的伤口几乎能瞧见骨头的颜色,血水顺着白皙的手腕一道道往下流,王悦没有吭一声。
药效早散了,那种疼痛感,似乎能从伤口顺着刀锋一点点蔓延到谢景的手上,他没说话,额上有细密的汗,不过是一刻钟不到而已,他执刀的手停顿了数次。
有几次手实在颤抖地太厉害。
世人都说医者悬壶济世,看惯了生离死别,该对世人一切苦楚都漠然了,寻常医者尚且如此,谢景觉得何况是他这么个活了两辈子的人,他这副心肠早该硬如玄铁,可偏偏有这么个人,来教他一遍什么叫感同身受,什么叫于心不忍。
“好了?”王悦忍得喉咙血腥味一阵阵往上涌。
“好了。”
最后一圈干净纱布轻轻缠好了,侍从端着托盘退下去。
王悦二话不说先摸自己的手指头。
谢景望着他,伸出手慢慢擦去了王悦脸上的汗,他摘下了遮住他眼睛的纱布。
王悦认真数了两遍,五个手指头,一个没少,他抬头看向谢景,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清亮而欣喜,原本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下来,连带着如雪的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他尚未来得及说话,谢景忽然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王悦感受到谢景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上传来的的巨大力道,没说话,抬手便回抱住了谢景,疼得要命,不趁机多在谢景这儿讨便宜不是他性子,他紧紧抱住了谢景。
经久不息的颤栗,多深的情愫不过一声叹息。谢景揉着王悦的脑袋,低叹了口气,吻了下他的额头。
“你倒是能忍。手伤着筋脉了,以后怕是写不了字,不过若是好好养,不至于废了。”
王悦闻声微微一愣,下意识去摸自己的五根手指头,半晌,他低声笑道:“你怕是不知道,我左手写字也是一绝,我给你寄了封信,便是用左手写的,你收着没?”说着话,他一点点往谢景怀中窝进去,随即感觉一只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往怀中一带,王悦抬头看去,谢景面上倒是瞧不出什么,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