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看着他,没说话,他总觉得谢景这样子有些反常,可表面上又瞧不出什么。
谢景倒的确是骗王悦的,他握着王悦的手淡淡地想,这南京城,今后怕是再不会有机会踏入一步了。有些事,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就跟他今天早上扔了的那些魏晋书籍一样,就让它这么过去。而该留得还是得留。
……王悦离开南京的时候,南京的雨还没停,他隔着人海望着这座种满梧桐的老城,谢景撑伞跟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
王悦衣服没穿整齐,衬衫领口掖了进去,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懒散,谢景伸手替他把领口仔细翻出来了,“走吧。”
“谢景,你说了人死了之后,会看见什么?”王悦缓缓回头看向谢景。
谢景闻声顿了很久,他撑着伞,看着那个皱着眉满眼疑惑的少年,终于,他淡淡说道:“人死了,就是结束了,看不见什么东西,等到没人记得了,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王悦沉默了。
谢景看他呆得厉害,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发,低声缓缓道:“想什么呢?”
“谢景,我跟你说件奇怪的事。”
“嗯?”
“第一次见着你,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你。”王悦犹豫了片刻,点头道:“好像在哪儿见过。”实在是记不清了,琅玡王氏世子一辈子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他也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谢景站在那儿,望着王悦的视线一下子忽然温柔了起来,他很久都没说话,良久,问道,“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王悦觉得这个词用得太对了,就是一见如故。与君初相识,有如故人归。
“那不是挺好的。”谢景拉了王悦走,缓缓道:“怎么就成了奇怪的事了?”
“这事不奇怪吗?”王悦有些错愕道。
“世上离奇的事多了去了。”谢景望了眼王悦,淡淡道:“别多想了,再慢要误机了。”
王悦不明所以地被谢景拽着往前走,他被谢景扯得脚下走两步一踉跄,他莫名其妙地看谢景的侧脸,看着看着竟是觉得忽然有些想笑。他也不知道想笑些什么。
“谢景?”
谢景这次没搭理他,牵着他的手径自往前走。
王悦开口认真道:“我要是在哪儿见过你,我肯定记得。所以我才奇怪来着。”见谢景不开口,他接着道:“你这样的人,见过了就很难忘记,我要是见过你,我就肯定记住了。”王悦忍不住念叨,想让谢景体会我这种很神奇微妙的心境,念了大半天,还在碎碎念着,忽然听见谢景开口了。
“嗯。”
谢景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微微低着头,眼中似乎有笑意一闪而过。他慢慢握紧了牵着王悦的手。
……
回到家的王悦慢慢沿着楼梯往上走,走到一半,他忽然回头看了眼,谢景还站在那儿,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谢景忽然轻轻笑了下。
破败萧索的街道,昏昏沉沉的灯光,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颓气都烟消云散,天地间只剩下这么一个对着自己轻笑着的人,谢景站在那儿,静静注视着自己,像是已经站了数不清的多少年。
王悦鬼使神差地攥紧了扶手,脱口喊了他一声,“谢景。”
谢景看了他一会儿,“上去吧。”
王悦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还是点了下头,回身往楼上走,拿出钥匙推开门走了进去。他心里悄悄的,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忍不住走到窗户边往楼下看,过了一会儿,他才看见谢景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就在王悦看着谢景的背景微微失神的时候,一只手拍在了王悦的肩上。
“王悦!”
王悦猛地回头看去,两三天没洗脸没刷牙头发乱如枯草的王乐穿着件吊带背心和短裤衩站在他身后,歪着头,一脸“你上哪儿冒出来的”的疑惑神色打量着自己。
王悦足足愣了两三秒,啪一下伸手狠狠拉上了窗帘。
桌子前,王悦看了眼蓬头垢面低头用力吸溜着面条的王悦,又看了眼桌脚边浸泡着餐巾纸的方便面盒,他忍了一会儿,一抬头看见王悦的头发正往面汤里挂,他终于没忍住伸手替她撩了下头发,疑惑地问道:“你多久没吃点干净东西了?我给你留了钱啊,你没看见?”
“你一说这个,我给你看样东西。”一脚踩上人字拖,王乐滑着就去了角落翻东西,王悦看着王乐的两条大白腿,憋了半天没憋住,“王乐你裤子呢?”
“找到了!”王乐忽然叫了声,从一本书里掏出一张画纸,噔噔噔就跑回了王悦身边,“我这两天画的,很多年没动笔了,王悦你觉得怎么样?还行吧?”她捏着那画纸凑到了王乐的面前。
王乐最近迷上了画画。
王悦接了那画纸,低头看了眼,是张循规蹈矩的水墨画,他却是看得手忽然一抖。他抬头看向凑在他身边王乐,问道:“画的是汉长安?”
“不知道,美术老师随便给的模板,我哪儿知道画的是什么?”王乐看了眼王悦,忽又笑道:“我画得还行吧?”窝在家中一连画了两天,她连饭都没吃,光底稿她就改了六七遍,虽然比不上那些专业的,但王乐自我感觉还是不错的。
王悦偏头看她,问道:“你亲手画的?”
“是啊,画得不错吧。”
王悦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开口道:“把笔拿过来。”
王乐刷一下看向王悦,皱眉道:“你干嘛?”
王悦站在桌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