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他深深叩首,跪在墓前:“十年飘零,深恩负尽。”
一阵风忽然而起,吹拂过男人的额发,他深深注视着那无形的风,流下两行清泪来。
原来那故人也是包括他的。
晏无意在身后,也无声地一拜。虽已过去十余年,他也还记得小师叔是个怎样风采的人物。曾经坐在月夜下一起喝酒时,大家举杯还共同畅想过未来,谁也没想到璇玑阁会是现在这个光景。当时有多畅快,现在便有多感叹。
回首望去,山河表里不减,却是故人长绝。
盛夏时节,金乌当空,上里京热的如同烧了个地龙似的,暑气从地面缓缓蒸腾而起,直直灼烤着人的心。因着天儿热,宫里早早就从地窖里凿采了冰块出来给贵人们解暑。
采了冰块,青石板路上便难免被滴上点儿水,平日里都是让处了差役徒刑的囚人们过来擦干净。不想上个月恰逢太后生辰,天下大赦,这些个囚人们也早早放回家了。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要是滑倒了我,你们有十个头也不够砍的。” 一个身着葛布箭衣的老人在个偏僻的地方差点被滑个趔趄,顿时发了恨怒道:“还不快把地整干净!”
周围几个大力太监连忙上来跪着用衣摆把路擦干净了,那老人才满意道:“别怪我安公公没提醒过你们,以后伺候的时候招子都放亮一点。”
其余人赔着笑脸连声称是。那老太监扫了众人一眼,端了端腰间的白玉革带,趾高气扬地从身后侍从端的盘子里接过一个玉碗,施施然走了。
他这样得意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的干爹——前任总管不知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敢下毒谋害皇上,幸好今上明察秋毫没把他牵连进来。甚至还大开恩典让他得以上位,一跃飞升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
手里的玉碗便是皇帝对他信任的最好证明,安公公盯着那青玉碗,着了魔般地凑过去,闻了一下那里面浅褐色的药汁子,那药闻起来竟然还带着些引人沉醉的馥郁味道。他四下望了望,见除了自己的心腹之外再无旁人,便放心地拿起那青玉小勺舀起一点,快速倒入口中,砸吧了一下。
“奇怪,这药怎的有股腥味啊.....”他还未来得及想出这味道的来源,身边的侍从便上前从他手中抽走了药碗,束手站在一旁仔细看着老太监的面色。
“你放肆!” 安公公大怒道:“竟然敢拿走陛下的药,是不是要谋——”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心口间绞着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老太监惊骇万分,颤着手指向那旁站立的侍从。他不甘心的同时又好像窥探到了一些隐藏在背后的深幕,老太监的眼睛瞪得极大,眼球都快要爆了出来,嘴巴还在抽搐着,吐出些许白沫。眼前的景色渐渐归于漆黑一片,他就那么保持着指向前方的动作仰面倒了下去。
侍从瞥了尸体一眼,上前把了下脉。才短短几息的时间,那尸身便已彻底僵直了。侍从指间寒光一闪,抽出把寸长小刀来狠狠刺进尸身胸膛,大力划开之后从怀里摸出个小瓶子来,趁血液还未完全干涸,取了几滴心头血。
做好这一切之后,侍从轻轻拍了拍掌,顿时从隐秘处跳下来些身着黑衣的人。几人并无交流,却默契地将那老太监的尸身囫囵带走,再清扫干净周围。
再也没人注意,这里是否有人来过。侍从脚步匆匆地向寝殿走去,还未靠近中心,就听里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他心里哂了一声,恭声道:“禀报皇上,药已取来。”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着急道:“陛下,老奴给你取药。”
话音刚落,门便被打开,侍从还未看清门内的情况,怀里的小瓶便被一人取走了。他行了一礼,跟着进了屋。
龙床上半躺着个年逾天命之岁的老人,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和黑斑,他夺过那人呈上的小瓶,像是看到什么香甜的蜜水一般大口大口的吸食着。待到喝完了血之后,他才一脸餮足地倒回了床榻,和颜悦色地对那老人道:“那小安子虽是前朝遗者,但也算是忠君爱国,可惜折子上不能这样写,就说他发了疯竟想谋害皇帝吧。你去拟旨。”
那老人恭敬称是,再仔细看他面容,不正是安公公那死去多时的‘干爹’?
“还有,朕的病发的越来越急了。想来‘药引’已经无法彻底控制,让你们着手调查的母珠之事怎样了?” 皇帝懒散地翻看着手边的奏折,随意问道。
“回禀圣上,母珠之事已有线索,最后一次出现应是在大漠边境。”
“哦?快快取来朕才能安心,早日解了天道石的毒,朕也好亲临朝政。” 皇帝嗤了一声,挥退了众人。
侍从弯着腰从殿内退了出来,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面上却十分尊敬。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