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切尔纳低下了头。亚修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羞愧,说来也怪,从前的自己听了这些肯定会无比愤怒,现在他却只想再伸手抱抱切尔纳。
“后来,很快我就不那样想了,”切尔纳说,“就在当天,在那家餐厅里,你首次让我恢复行动、开口说话之后……我突然就改变了想法,想留在你身边了。也正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怕你。”
“那一刻?”亚修问,“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特殊的话……”
“你让我恢复行动后,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不太记得了……”
“你问我叫什么名字。”切尔纳苦笑了一下,“我很吃惊,非常的吃惊。我以为你会先问我巫师的事,问我当年……那一晚的事,或者问我的弱点,要么就是直接命令我去做些什么……但是,你竟然先问我叫什么名字。”
亚修楞住了。他从未想象过,那句话对切尔纳而言竟然如此重要。
“从那以后,我越来越怕你,”切尔纳说,“我怕被你憎恶,也怕自己再一次伤害你。我最怕的是,一旦你抛下我……离开我,我就再也没有机会遇到和你一样的人了。”
“不会的。”亚修脱口而出。说完后他察觉到这句话有点歧义,于是又补充说:“我的意思是,刚才我说了……我们是搭档了,不存在什么离开、抛下的问题。我不希望你继续‘怕’我,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要。切尔纳,从前我可能做过违背你的意志、让你痛苦的事情,将来不会了……”
“不,你没有!”切尔纳立刻摇头,“你没有让我痛苦过,真的,你一直在照顾我,尽量让我过得好些,你甚至还……”
他差点脱口而出:你甚至还帮我洗澡……原本这句话没什么问题,帮他洗澡只是因为他当时不能动弹,话还没出口,他突然想起了上次在旅馆里的经历……从前他很少有生理反应,偏偏那一次却发生了。
从切尔纳尴尬的表情上,亚修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你不用介意,”亚修故作平淡地说,“之前那次……那样很正常,并不值得羞愧。”
“是吗……”切尔纳犹豫着,“‘游骑兵猎人总会帮助彼此’,我听你这样说过好几次,你说那样做很正常,是因为这句话吗?”7
“不是!游骑兵猎人之间的‘帮助’不包括那件事……”
“可是你又说很正常,”切尔纳认真地陷入了迷茫,“我不想骗你——我一点都不觉得那样正常,只会觉得自己给你添了巨大的麻烦,你明明非常难堪,却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来安慰我。我一直很想道歉,但之前总没有机会……”
亚修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为什么要道歉?”
要道歉也应该是我来……他在心里默默说。对一个不能动的人做那种事,哪怕是为对方服务,也总是让人有种非常下流的感觉……
不过,切尔纳有一句话倒说得对:那时他非常难堪,却还要装作无所谓。亚修想了想,终于找到一句比“帮助彼此”更恰当的解释:“之所以那对我来说很正常,因为我愿意那样做。 只要你不觉得被冒犯就够了,当然更不必羞愧。”
切尔纳点点头,又是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犹豫着文:“亚修……我有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你说。”亚修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切尔纳多半是希望自己将来永远别赶走他,也别把他转赠别人之类的……如果是这种要求,他当然会答应。
可是,切尔纳的“请求”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我想……我想和你再拥抱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什么?”亚修一怔。
切尔纳的声音小得都快听不见了:“你还记得奈森吗,那个被魔女费达杀死的猎人……之前有一次,我怕你误认为是我害死了他,想对你解释,但你说你都明白,你不会把什么都怪在我身上……”
“我记得那件事。”亚修叹口气。他不仅记得奈森,也记得切尔纳在那次遭遇中伤痕累累,更记得后来切尔纳惊惶地辩解的样子。他还记得,那次他拥抱了切尔纳。
于是他向前挪了挪,再次伸出双臂把切尔纳搂在怀里。亚修发现,每次和切尔纳有身体接触时,切尔纳总是非常僵硬,甚至微微发抖,他似乎下意识地想躲开,可又贪恋温暖,所以他最终会老老实实地待在人类的怀抱中。
也许他从没被拥抱过,甚至从没接受过善意的肢体接触,也许他担心自己冰冷的身体令人不快,或是因身为杀戮工具而愧疚。
“为什么你会提这种‘请求’?”亚修搂着他的肩,一只手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这么说吧……正常情况下,如果人们想要拥抱,他们会直接伸出手,微笑着去抱对方。这才是正常的方式。你不用做什么都征得我同意。”
切尔纳稍离开他的怀抱,皱眉想了一会儿:“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说过,我要你做搭档,而不是武器。”
话音刚落,切尔纳向前探了探身,一枚微凉但柔软的触感印在亚修的嘴角上,又迅速离开……就像落进掌心又受惊飞走的小鸟。
亚修惊呆了。切尔纳竟然……快速地亲了他一下?嘴唇落在他的嘴角和面颊附近,歪歪扭扭地碰了一下,大概远远算不上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