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问题。
因为这间屋子被隐匿在了亭子里,来者就是从二层的攒尖亭亭顶上开窗爬进来的。
这爬进来的人正是赤羽信之介。
“爬”是一个听上去就非常艰难的词,明显不够果断不够利落,甚至还有点狼狈。若非赤羽信之介怀里还抱着另外一个人,那么这个词或许应该替换成较为潇洒的“跳”了。
然而他不仅不洒脱,红色的披风也随着他左避右让的姿势狼狈地蹭了一身灰。可是他又偏偏怨不得给他造成这等困难的人,毕竟这个睡得死沉的人正是他打昏的。
但他也完全没有后悔。
因为他发现没有这个时间了。
就在他进入二层的亭子后不久,撑住温皇腰后的一条手臂上就传来了一阵湿热,赤羽方要查看情况,这时屋中的木质地面上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像是珠玉颗颗滚落,啪嗒作响,愈来愈急。
赤羽赶忙腾出一只手点燃了火折子,又短促有力地吹熄了焰苗,余下一点微弱的火。
就着萤光已经足够看得清楚——啪嗒作响的果然是血珠,他们不断地落在地上卷起一身的尘土,又化作了银灰色纷纷向屋角滚去。
红衣人心中不由得一惊,他向来脑中想到哪里,手上就会做到哪里。
于是他就地掸开了一片尘埃,直接将自己较为柔软厚重的红衣向地上一抛,抹平,将怀里的人放了上去。随即蹲下身子,扯了那人腰间的金绳结——可那绳结系得错综复杂,上缠肩膀,下绕腰腹,几个流苏垂坠膝前,赤羽深吸了口气,才忍住没有直接用凤凰刀砍断。
待绳结大功告成,遂又揭了束带,直接欲将对方的衣服一气除个干净,可恼的是那中衣已经浸透了血,此刻尽数熨帖在了身上。赤羽心中虽急,手上却只得缓缓地顺着体势由胸口向两臂拨弄着湿衣,正要大功告成剥到袖口之际,一个力道未收,忽听得一声“刺啦”的裂帛之声——
定睛一看,竟是衣料经历几番干燥与湿润,已经和手腕伤口混为一体,再经方才的牵扯,衣料没从结痂里尽数撤出,反倒叫那患处又渗出血来。
其实在赶赴溪畔作这场戏之前,泪已经向自己大致说了温皇一人连经五战,不仅中毒,又逢截杀之事。虽然赤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闻说毕竟不如亲见,看到那人一身血衣而来,他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吃惊的。
可谁知自己拔刀佯攻,那人居然会用全力和自己对峙,甚至就在方才还依旧调侃得云淡风轻,反倒又让自己开始怀疑这人是不是永远翻不到底牌。
现在若非自己亲自检查,又怎知他……确实是强弩之末了。
——如此伤势,饶是身经百战,见惯了死伤如赤羽者,也不由地皱紧了眉头。
就着手中微亮仔细检查,温皇四肢的剑伤不浅,双肩洞穿血肉混淆,胸口瘀伤看似最轻,实则损伤最重。赤羽见状忍不住再次确认了下他的鼻息,虽然手指上还能窜进来一阵一阵麻痒的温热,但也确实……相当微弱。
经过几番屋中和溪边的往返,赤羽终还是借着随身带的牛皮囊蓄些水,给那些伤口一一冲了个干净,火烤定痂包扎后才止住了血。
但止了血,也毕竟不是办法,眼下没有伤药……
待到赤羽忽思及一事,轻轻侧翻地上的人欲将其裹在红衣中离开,却又瞥见其后腰有异,两侧肾俞皆泛上紫黑,其中一边留下一道极薄极利的伤口,这一剑虽然快,却幸亏被力道阻住刺得不深——
倘未记错,肾俞穴可是……男子的归精之所。
思及此,赤羽莫名从心里蹿升出来一丝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不是尴尬,却近乎于紧张,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按在对方腰侧的手格外不自在。
就在这思绪一顿之间,手中的火折子许是受了潮,突然间熄灭。
然而他眼中的火光并没熄灭。
就着天窗外淡泊的夜色,侧卧在红衣上的光裸身体似也被铺上了一层皎洁的月白,眼前这具身体并不瘦弱有致,却十分年轻美好。
若隐若现的胯线张开,托起匀称的腰腹。赤羽的手指干脆逆流而上,一收一耸之间,又滑落到尚在起伏的胸膛,两处锁骨傲然撑立在高处,上有形状放肆的伤口。[117][118]
方才一心处理伤口,并未留意对方身形,更不觉得有何不妥。此刻同样是尽收眼底,可不知怎地,明知对方绝不可能醒来,却有意无意地目光躲闪,让自己避开对方的面孔。
可紊乱的岂止目光。
眨眼和呼吸本都是很自然的事情,平时它们都不着痕迹地进行着,犯不上留心去控制。但有的时候这些事情也会变得十分刻意,一呼一吸都要协调成恰到好处、尽量自然——在你最不自然的时候。
赤羽不是没有过类似感受。这样的心情,在面对千军万马,兵戎呼啸的时候也曾有。
此刻却发生在了一个破旧、寂静的小亭之中。
但到底还是有所不同。
似乎这样的悸动,并非刚硬的亢奋,反倒带着几分浅浅的倦意。
是累了吗?
---------------------
[117]百代风骚注:我还以为手不老实的只有温皇……我是不是该跳反,可是手头的这本已经打三垒了……
[118]仗义执言注:这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能混在一起倒不是因为你有多好,多半是臭味相投哦不情投意合。天兵仔,给我联络九算组织,问问他们最近有没有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