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烟散尽,千雪见王兄与罗碧正窃窃商谈着什么,便对着两人分别使了个眼色。
一个眼神神采飞扬,自是老地方见啊藏仔。
另一个眼神蔫头耷脑,便是放我一马啊王兄。
思来,此次虽有遗憾与隐忧,不知那温仔怎么想的,临时改变了计划,接下来的发展……是否还能掌控得住。不过无妨,过几日自己还可以——
正烦恼,眼前突然晃过一个身影。
百忙之中,却也有一丝宽慰。
千雪孤鸣尾随那个锦衣大氅的身影而去,犹豫片刻,又在那人门前几番来回,还是步入了寝阁。
吱呀一声,门以极缓之速悠扬而开。屋中人坐于书案边,似方写完了什么。
知有来者,竞日也未抬头,只将写好的纸叠过,又添上一摞新笺。
千雪凑近一看,却见其上并非字,而是画,简略几笔,颇富生趣,大抵是两头狼的模样,一只略大,一只略小,不知商谈何事而相视一笑、狼狈为奸。
“这是——”千雪托腮撑在对面,眨眨眼睛。
“你和小苍狼。”
“那你这只老狐狸在哪呢?”千雪冲口而出,随即面上一热,不由地失笑,赶紧接道,“啊,你有时间搞这些,还不如记我的药方……刚刚夜宴上我又想到一个,你既然总是不改饮酒,那治体虚倒不如从酒中下手,若以人参、生地、茯苓入酒,辅之——”
竞日摇了摇头,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想避开那人的目光,遂低头看向透彻的砚台,而其上、偏偏又映出了那人关切的脸。
也不知为何、有点发狠似的,他竟用力将笔戳在砚底的面孔上肆意搅动。墨似东风吹波乱,但笔挪开,终究又回归平静。
那人的眉眼反而更加清晰。
“小千雪,我记不住。”竞日根本没听他方才说的话,只将蘸好浓墨的笔递出,“药方你帮小王写下来好吗?”
“什么鬼话!我就说了四位药你记不住?欺负我不会写字是吗?”
“我觉得你在书法上的造诣很高。”
千雪一怔,方白下来的脸又红一阵,忙粗声粗气地应道:“是是是,我写我写还不行。”
竞日见那一头大狼一头小狼崽的旁边多了四位歪七扭八的字,倒觉得几分有趣。
又听千雪道:“记得叫金池给你抓,提前泡在酒中,大概放上——”
“不用,你给我抓。”竞日起身收拾着几案,打断道,“我今天随你出去,看见药铺就买下好了。”
“啊?”千雪甚不确定,“随我去?我去哪你去哪?”
“你去哪我去哪。”竞日干脆叹了口气,肯定道,“可是打搅了你和兄弟之间的雅兴?”
“没!”一瞬间,千雪面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惊喜,人却已经飞奔出寝阁等在了外面。
竞日哼笑一声,折好手中墨迹未干的药单,随即掀开那一摞新纸,将方才写就的最末一张也拿了出来,不着痕迹揣入袖中,随即吹熄了蜡焰。
老松幽林。
千雪见四下一片黑暗,而身后那人偏偏走得不疾不徐,便也就大着胆子将手往后一递。踯躅良久……还是扯住了那人的手。
一只冰凉的手。
那人没有抗拒。
千雪回头眨巴了下眼睛,故作口气阴森:
“走快点,千万别回头,夜黑风高,保不齐身后有小鬼将你这——”
黑暗中突然闪出斑驳的烛光。
“千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