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中扬起的,是一头披散的褐发。
三十八 甲子仲春记事[之六](下篇)
螳螂捕蝉、黄雀列三,顶峰弹指、蜀道终断。
“哈。”
不该笑的人笑了。
他本已咽尽了喉中的腥涩,这一笑之间气血回流,皓齿瞬间沁红,从咧开的嘴角汨汨钻进脖子。
该笑的人却笑不出来,坐在马上沉默着,看不出半分情绪。
战兵卫焦急不已,看着竞日所跪的地上朱红一片,血水源源涌出,似从他的膝下窜出无数红蛇哧溜溜四散爬去。血是热的,失血的人是冷的。这么多的血该是多少时间,多少佳馔美酒积蓄而来?
但失去它们,为何只消一刻。
可惜此刻没人能替他解答这个问题,混乱之中,何人还有余力去俯视他的狼狈。
在场的只有苗王略松口气。他已让开苍狼,单手拽来女刑的鞭尾向下猛磕,骤然而发的力道下一刻就扣在了女暴君的手腕上,随即向后一扭,“喀嚓”之间,不但折了那用鞭的手,更将人直接按跪在地。
“我送姚金池试探你,你埋下姚明月作暗棋?你以为凭这一手就能杀我?孤早便有所怀疑,才派千雪埋伏于井中监视。竞日孤鸣,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竞日孤鸣默然无对。
苗王见他不答,心中更添滞闷,思来尚有一问:“千雪,我派去向你转达苍狼位置的将士呢?”
“放了,”答话者多余地起了说服之心,“他要是叛徒,一开始就不会把消息告诉我。”
“他没向你要解药?”
“什么解药?”千雪蹙眉间明白过来王兄的意思,声音忽又冷硬无比,“没有。”
“那他也活不成了。”
说话间,苍狼后追而来的锋刃在女暴君的额前停下,顿了顿,又利索地归了鞘。
苗王闻声,回身看向身后的男孩,命令道:
“动手。”
再看那男孩哪还有方才软糯的模样,他一手按住刀柄,一膝跪地对父王,笃定道:
“姚明月身为将军实乃国之栋梁,不可轻杀,儿臣认为还需查明原因,揪出所有同党之后,再斩不迟。”
只可惜那眸中虽无软糯,却仍有慈忍。
见父王不说话,男孩又试探地抬起头。苗王也正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映着星辰的蓝眼睛,相隔数载也总能窥得久违的熟悉。苗王见状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女刑掷在地上,冷声吩咐道:
“现在,由你率领一队人马将女暴君押往总帐。”
“是,父王。”
“来人!”
苗王的话音刚落,远处确实就来了人。
可来的人不是帮他送消息的,却是来给他传消息的。
“王上!”来者是赫蒙天野的裨将,这人面上急促说话却不急躁,但显然他带来的也并非是个好消息,“竞日孤鸣的部下令狐千里,率领苗疆境外十五个部族、二十万大军,包抄了主战场。现在赫蒙将军的主力腹背受敌,在下率十人欲侥幸突围,现却只剩下我一人,还请王上派兵支援!”
一边是夷狄重军,一边是匪首北王。擒获此匪首,当可退重军。
苗王听罢当机立断,命人擒捉竞日孤鸣。一声令罢,不料战兵卫的刀也同时出鞘,刀光扫在苗军之前,向下笔直劈下一道楚河。
苗王蹙眉。
“战兵卫,苗疆与此叛逆孰轻孰重,你心里明白。”
战兵卫岿然不动。
“倘若再加上罪海之人呢?”
战兵卫踟蹰未动。
千雪打马绕过竞日,对苗王道:“王兄,让他同行吧。”
“你有把握?”
“没有。但我相信他的刀,至少不会对着孤鸣王室,”千雪道,“我带上人随后赶至。”
苗王颔首,蔑了眼地上纹丝不动的北竞王,随后依赶来的裨将指引,欲拨兵支援主战场。
阴风暗至。这时苗王转头打马,却听身后人忽道:“不用赶了。”
那声音仍旧是病怏怏、虚弱弱的,但这一次又添了几分冷,透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意,欲动的士卒闻此一言竟都停下步来。
说话的人还单膝跪在山路正中,而在他两侧的山脊上,不知何时已立满出没如鬼的骑兵。兵前弓手箭跃寒星,密密麻麻地指向被围成铁桶的山麓王师。
山谷里寂得唯余风草摩挲之声。
待兵马已全部卸下马蹄上的裹布,只见山顶领头一人立刻发号施令,随即箭声先下,马嘶后至。杀伐呼啸中独有一少年朗声破风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