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囫囵听见几声弦音戚戚,几声嘈杂纷乱后才停在岸边,举目还未待看清,却见一道蓝色的身影已稳稳立在了自己的面前,挡住了他身后的一切杀戮。
可是她分明听到接连的六声钝响,那是尸体砸在冰面的声音。
“你不用挡着,我不怕,”女孩低垂的目中尚余狡黠,“我知道你要向我额外讨什么请求了。”
那连日相处的熟悉音色突然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说来听听。”
“身后这些人虽然是我请来的,但他们的目标却是你。我的利用价值已尽,一旦他们见到我,必然是要灭口,我为了求生,好像不得不与你为伍,”女孩声音尚稚嫩,却出奇地平静,“你要以保护我做挟,让我放下仇恨,放过温信——赤羽信之介,对吧?”
“你错了,抬头。”
女孩闻言仰面,眼中这才骤缩出一片符合她年纪的惊诧。
眼前的男子瞬间变了模样,比及那温谦的蓝衣人多了几分锋利的棱角,银白之色直接扎进脑海,他道:
“我不是温生,我是还珠楼楼主任飘渺,是当日用剑与赤羽在你家酒肆中决斗之人,而那些作乱的狂徒,正是我的属下。这仇,有我的一半。”
他果然看到那稚嫩的面孔出现了片刻的怨毒,但他仍坚持说道:
“我没必要请求你不杀他,因为你本身也做不到。”
说罢,庞然的身影一转,桥上的人更少了,赤羽矮身,将苇草虚虚实实地反复探出,直将余下三人捆作一列。而任飘渺手中无双已笔直刺出、离手、推掌,三人速度不及后撤,脚下又受赤羽的牵制避让不得,瞬间被一剑钉在了亭柱之上,入木三分。
赤羽无暇他顾,忙以苇草卷了朱朱的腰,将人缠回亭中,任飘渺缓缓踱步而来,拔了剑,看也未看剑下亡魂,任其坠落。
任飘渺拂去剑上血迹,才将方才的话继续说下去:“有朝一日,你最好有本领杀了我们——这就是我对你的请求。”
他的神情又残酷,又肆意,似乎几分在意,似乎不屑一顾,朱朱终于被这不明的情绪搅和得委屈欲哭,赤羽迟疑片刻,终于问出口:“与你交涉的只有厌山恨水阁?”
小姑娘不答,仍在抽噎。
“想留命报仇的话,”任飘渺冷声迫道,“说。”
朱朱梗着脖子,终于点了点头。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赤羽,下一着该你了。”
“天色暗了,这个时候不如讲讲故事,好叫朱朱睡个觉,”赤羽棋锋大改,一断一冲迫开任飘渺的白子阻隔,向着南方取势,“比如你学会缩地的故事。”
“缩地?你说方才的瞬移身法么?”任飘渺唇边一嗤,棋路正与赤羽相反,向北铺去,“那是腿法,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说罢他扬起头想看对方的表情,目光还未来得及攀上脸,却停在了胸口——那红衣已经满是尘泥,细细看去,密密麻麻的弦痕将厚重的大氅割裂成片片鱼鳞般的纹路。
唇边的笑意陡然一僵。
赤羽的笑意反而燃了起来:“好,若有机会,望任师父勿要食言。”
因为在这一僵之间,任师父遗忘在西侧的白子被赤羽西南相接包抄直接掐断了气,赤羽将战利品捏在双指之间,正要提去白子。
这时任飘渺的手落了下来。不是落在棋盘上,却落在了赤羽的手上,试图捏开拳头将那输去的棋子抢回。
赤羽手中护得更严,冷嘲道:“你要悔棋?”
任飘渺回身见朱朱正欲抹泪,遂趁机猛地发力,夺过棋子,赤羽一心执着在对方的手上,牙关却松懈了,口中猝不及防就被塞进了一颗冰棋。那棋子抵在舌尖,混着尘土污浊,混着血腥味——先是自己的,而后是任飘渺的。
寒冰被二人剧烈搅动的唇舌反复撩起拨动,颤颤巍巍地融化在两人滚热的血中,而后随着赤羽喘息不济的吞咽下滑进喉咙,一直烫进破碎发疼的胸膛。这窒息只持续了片刻,任飘渺就后撤了步子,边平复着喘息边看着惊魂甫定的红衣人——不仅血红了衣,更血红了面。
任飘渺勾起的唇动了动,无声道:“英雄气短。”
身后的朱朱方擦干泪,目光冷彻,坐在亭边,眼光四顾,本能地警惕着身边的危险。
想来若无记错,这姑娘不过二八。
赤羽假作未看见任飘渺的唇语,心有旁骛地落了一子,问道:“你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什么?”[146][147][148][149][15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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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烧酒命注:腥风血雨骨疏狂。
[147]花芦春暮落花茫。
[148]皓腕霜雪注:沉吟忘语一怀雪。
[149]北风传奇注:天涯何处月阶凉。
[150]神雁子注:绒翼翦断鸿雁肠。
[151]公子开钱注:东北玩泥爽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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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甲子正月记事[之十一](下篇)
亭外天色又暗了几分,闷闷的雷声响了几通,雨点终于试探着落了下来。
任飘渺落了一子,扼要道:“剑术、蛊毒、游历,无他,”却又好奇续了一句,“你呢,现在想说了么?”
“呵,如果你现在是温皇,兴许能讲出一个游历的故事,”赤羽嘴上说得轻巧,手上落子肃杀,“王道、权谋、刀法,无他,我还以为只有我是个无趣之人。”
“你曾言同行有两种,一曰形骸,二曰魂灵,现在我们又是哪一种?”
赤羽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