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他的眼睛贼亮。
腿长点儿就五步路的事儿,秦徵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关昱礼放慢脚步,跟秦徵并肩,“谢谢你收留我。”
“不用谢。”秦徵客气的说:“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不会,我保证。”他信誓旦旦的伸出三根指头,对着月亮起誓,“我不会再生病了!”
对任何事物都不能阻止他不要脸的人,秦徵无话可说。
两人一前一后跨出铁栅门,秦徵站在铁门前,不再挪一步。
关昱礼转身面向他,伸出左手,“真的,非常感谢你。”
秦徵只想让这个东西马不停蹄的赶紧滚,于是伸出左手碰了碰,在关昱礼来不及合拢的掌心飞快的划过。
他的手快,关昱礼的更快,不知道哪只指头在他手心挠了一下,拂过那道旧疤,痒痒的。
“好了,我要走了。”关昱礼的手在空气中徒劳的握了下,“拜拜!”
秦徵看着他。
关昱礼转身,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子迅速启动,仿佛生怕天杀的老板再次变卦,司机充分发挥高超的驾驶技术,在狭小的空地来了个漂亮的漂移,接着油门一轰。
车子即将拐过拐角的那一刻,关昱礼从车窗伸出脑袋,喊道:“新年快乐!李波——”
秦徵整个人一愣,车子拐弯消失,留下清浅的尾音在夜风中缱绻不去。
李波……
李波……
十年。
换来他眼里真正的自己。
我不稀罕!
他讥诮的笑,冰凉的夜风中,脸庞滑过滚烫的液体。
你不是从前那个关昱礼,我也不是从前的秦徵。
你和我,开始就是错!
他倔强的抹了把脸,不想承认到了今天,还会为那人不痛不痒的施舍而动容,他张张嘴皮子而已,自己又何必当真。
屋里的人气已经被冷空气分解,他躺到床上,又被蛰了似的跳起来,一把掀开被子,跟谁较劲一样,愤愤然扯掉被套和枕套,又揭下床单,团成一团,塞进了铁桶。
一个东西掉到地上,骨碌碌滚到床底下。
秦徵趴在床沿,腿伸进去捞了一下,那东西又滚了两下,换手一摸,摸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
半瓶水。
贴着一张标签,是房东家小女儿贴名字用的粘贴纸。
一寸见方的标签,写满了字。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新年快乐,李波。
——今年新春的雨夹雪,你丢掉也没关系,我装了很多瓶,不给你。
新年的雪代替平安夜的雪?
岁岁年年人相同?
谁相同?
他吃好喝好拍拍屁股走人,留下这堆破玩意儿,是他妈的在暗示什么?
有一个隐隐怀疑而又不敢相信的猜想,被这短短几个字肯定,这让秦徵滴水成冰的零下气温中怒火中烧。
“操!”秦徵捏着瓶子,牙根都是痒的:“王八羔子!”
他的满腔恨意来自于关昱礼的人设突如其来的崩坏,就像是一部伤感的文艺戏,混进来一场无厘头,莫名其妙!
“草泥马的!”他对着空气大声质问:“你凭什么失忆!”
又恨又怨又窝火!
他无头苍蝇一般,捏着瓶子在房间来回转,这方寸逼仄压抑,跨两步就能撞到墙。
他以为关昱礼失忆,写错的章节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全部删除,可事实却跟他唱反调。
恨不得扇自己三耳刮子,振振有词的扬言希望关昱礼一辈子想不起来——现在他要收回这句话!!!
他宁愿关昱礼恢复成之前那个清醒的食肉动物,也不要现在这个仗着失忆把一切推倒重来的、披着羊皮的狼!
九点半,秦徵的手机响了。此时他已经把自己折腾得濒临缺氧,趴在没有铺床单的棉絮上,像条沙砾中被晒干的咸鱼。
“李波先生,你好,我是关总的助理。”
秦徵对“助理”这个名词没有任何好感,对方谨小慎微的态度虽然和原先那个江助理天壤之别,却也跟行业精英相去甚远。
这边“嗯”了声,没说话,助理尴尬的笑了笑,直接道明来意,“是这样的,我是背着关总给您打电话,有些事儿我不知道该找谁商量……我琢磨着,也就能跟您说说。”
背景音听起来是机场,关昱礼要耍什么猫腻儿,没必要让一个助理插手,他嗯道:“你说。”
那边吁了口气,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