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声音轻易戳破王欣紧绷着的、脆弱的防线。
眼泪溃不成军,王欣眼前的世界霎时变得模糊。
你哭吧——
——我还疼你。
——你难受了,我有心疼。
“啊——”爆发的哭声伴随着决堤的眼泪。
一张年轻漂亮的脸瞬间被打花,不好看了。
“啊——”
哭声颤抖,有愤怒,有伤心,有害怕,千万种情绪和着哭声似波涛汹涌的海浪狠狠地冲击绿。
绿只是踮着脚,抱着小姑子,什么也不说。
“啊——”泪水打湿了绿的衣服,可是仍旧源源不断。
王欣哭,为自己哭。
她哪里错了——
她好好读书,她想出人头地,她努力地武装自己,想带着家人走出村子,走出周围狭隘又令人厌恶的目光。
可是最后呢——
讨厌的哥哥出人头地了,却不是她的哥哥。
心疼她的妈妈,却让自己没了家,看向自己的眼神更多的是后悔,还有一抹厌恶。
似乎一瞬之间,天就变了,她成了多余的、被嫌弃的。
优秀学生、进步青年这些鲜明而又令人羡慕的头衔也黯然失色。
她只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啊——我哪里错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王欣哭,她的头颅埋在绿的颈间,嚎啕的哭声震痛了绿的耳朵。
可是绿没有动,抱着王欣,两人站在玄关处,脚如同落了根。
似乎这个世界本该这样,一开始就是一个哭泣的女人抱着另一个比她矮小的女人。
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海枯石烂,哭到世界末日。
时间停滞在这一刻。
新年里尽管有着那么多的欢声笑语,可是在看不见的地方,总有人哭泣。
而哭泣的人最为可怜,全世界都在笑,只有他在哭。
哭了很久很久,绿开口了,轻轻的,温柔的,“不哭了。”
眉宇间是担心。
扶起王欣的头,拿出手帕擦拭一张毫无美感的脸,声音软软的,像是风,打在身上很舒服。
“哭多了对身体不好,哭一下,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好的了。”
王欣泪眼朦胧,耳边模模糊糊听着有个女人说些什么,却又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像木偶人一样,被提着洗脸,甚至被擤了鼻涕,再牵到床上。
又仿佛变成了孩子,有人轻轻地给自己盖被。有个温柔的声音还唱起了歌,哄自己入眠。
王欣的眼皮变得沉重,在悠悠的语调声中最终交出了自我,陷入了睡眠。
泪痕证明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绿哄完小姑子,见情绪稳定,睡着了,这才起身。
因突然的起身,身子甚至不稳当,摇晃,这是因为先前一直踮着脚尖,承受一颗头颅的重量的反馈。
绿停了几秒,稳住了,这才动身。
去厨房,冷冷清清,没有烟火气味。又四处翻看,没有找到新鲜菜,仅有的大白菜也枯萎了,外边包裹的菜叶发黄。
绿想出去买点菜,回来烧都做不到,因为关上了门,没有钥匙的她无法再次进来。
绿站在厨房思索了一下,最后拿出汤锅煮粥,小火细细熬着。
考虑到哭过之后特别饿,绿放了一手的米。
烧水的的汤锅每每有沸腾起的水泡,绿便掀开盖子,往里面添一点点水。
又将白菜处理,挑出内里依旧水灵的,可食用的嫩白菜心。
粥煮熟了,人还没醒,绿将火关掉。
怕打扰到王欣,绿也没有推开门进去,坐在客厅等着,脑海里想着事。
等到快中午,再不去接平平安安,两孩子就会被留在卢晓曦家吃饭了,绿才有所行动。
将菜心都洗干净,焯了一遍,拿出碗装住,碗则放在煮粥的锅旁。
从屋子里找出纸笔,认真写下:
王欣,厨房里有粥,旁边的白菜已经做过了,放在粥里热一热就能吃。
好好吃。
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我和你哥哥这几天一直在后边住着,你要是愿意就来找我,不要怕你哥,他不敢惹我。
女人最后一句话完全是被男人惯出来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写上,都没有思考。
绿没有再写太多,一是她虽然有在识字,可是写作水平并不高明,何况有些事哪里是一张纸就能说清楚的呢。
一张放在王欣睡觉屋子的门口地上,又誊了一张放在客厅吃饭的放桌子上,以防没发现地上的。
便蹑手蹑脚出了屋,去接孩子。
绿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人家开始吃中午饭了,为了表示对上门客人的欢迎,吃饭前放起鞭炮。
一处有鞭炮声响起,响声便再也没有断绝过了,如同一场约定俗成的竞争,家家户户门前都是红纸,铺散开来,路便成了红色的,有硝烟味的。
绿走了没多久,王欣就被炮仗声吵醒。睁开眼,愣愣不知身在何处。
只感觉外面的沸反盈天的吵闹与她无关,她是冷清的,她所在的屋子也是冷清的。
呆呆躺着,直到要上厕所才起身。
开门的一瞬间将地上的纸带得飞起。
王欣拾起。
错别字很多,字也很丑,而且小小的,没有大家之气,看着就不舒。
但是王欣看哭了。
哭着走向厨房,哭着喝下了粥,哪怕肚子撑着了,也还是一直吃,直到将锅里的粥吃完。
肚子疼,可是心不疼了。
全程手里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