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瞧模样约有十五六岁,穿戴妆饰都是未出嫁的姑娘打扮,陆晨霜方才在堂中一一还礼时见过她,依稀记得是贺庄主一群妹妹中的某一个。不是他记性不好,而是贺少庄主的兄弟姐妹实在太多,他爹贺老爷子守着一方还不错的灵脉修了一世的仙也未修出什么名声,想来多半是修两天参天悟道、修两天传宗接代去了。
此言并非贬义,而是修仙的百家多是如此,一边不接纳外姓门生,同时又希望自己门下多出几个根骨上乘的传人,那便唯有动手自造这么一个办法。此举不但能增大后人之中出现不世奇才的几率,其实还有一个彩头——多少年来,“双修”一法被江湖中人传得神乎其神,所谓秘籍孤本漫天飞,谁也说不清孰真孰假,倘若其中真的有一本能助益仙途,照传言中讲,至少能让修法双人的功力彼此融合,事半功倍。
仙门不屑,也不能托望于此法,否则如何教授徒弟此道?是师徒两两双修,还是徒弟和徒弟捉对?这不是胡闹吗?但百家就没这么多考量了,“家”字当头,想怎么修炼都是人家的家事,外人管不着,所以双修之法在百家之中颇为盛行。修得越多生的越多,越多复越多,双修者越来越多。只是从没哪个人能明确地说,他自双修中得到了传闻里那般的好处。
礼数和避嫌两相权衡,陆晨霜连马也未下,相距遥遥问道:“何事?”
这个距离陆晨霜既能开口,贺姑娘再往前走未免显得轻佻了。她只得停住脚步,脸颊微红,朱唇半启:“陆大侠,你莫急着走,我有一事相求。”
陆晨霜勒缰调转马头:“贺姑娘并非修行之人,不知陆某能效劳何事?且说来听听罢。”
他原本身量就高,骑着的马又善长途跋涉,骨架奇大,对于地面上站着的人而言可谓是高高在上。贺姑娘费力地仰头看他,央求道:“此事……陆大侠,能近些说吗?”
她既已开口,陆晨霜不得不下了马,牵着绳子稍稍走近两步:“说罢。”
“实不相瞒。”贺姑娘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扇翅膀,得亏陆晨霜耳力好,“小女虽不通修行之道,但十二岁那年曾做一梦,梦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将来我要是嫁了寻常人家,纵使那人原是流浪乞儿也能成王侯将相,我若嫁的是仙门中人,那人只需与我……圆房双修,便可成仙。”
陆晨霜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他倒不是想看她根骨如何、有没有这样的能耐,只是实在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一句:好气魄。
双修能教人凭空多出对方功力的传闻,陆晨霜听过;心有灵犀千里相知的,听过;甚至一人在外与人斗法,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借用家中打坐的另一方功力的他也听过……可这圆房当场飞升成仙的,陆晨霜还是头一次听说。更何况此事无凭无据,只凭她单口说一个梦,这不是好气魄是什么?
贺姑娘做这梦时十二岁,正是刚开始多思多梦的年纪。少年人阅历尚前,极易对一丝执念笃信不疑,把梦境当真。不光贺姑娘如此,前些年陆晨霜还曾自昆仑寒池中亲手捞出来过他冻得发紫的三师弟。
当年把人捞出水,暖和过后一问,投湖只因他三师弟梦见自己真身乃是皎皎白龙,遇水即化形,于是梦还没做完就匆匆起床。左右一看,最近的水就是寒池,冷是冷点,可一旦化形就能上天入地,买卖划算得很,接着他便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后来陆晨霜才知,那天白日里有人跟三师弟讲了个神龙的故事,让他听得入了迷,这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算算日子,贺姑娘做这梦大概在三年前,不正是某位掌门得道飞升的那年么?“飞升”一说从来只在古籍中有所记载,写得也不甚详细,当时乍一飞升了个真的,整个修仙界如一盆开水般热烈沸腾,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评论此事,时至今日仍为人乐道,被无数修行者当做标榜。贺姑娘毕竟是贺家的人,少不得耳濡目染,会做这么个梦也就不足为奇了。
仙门百家之中有一“不损口德”的规矩,这规矩虽不成文,只可意会,但行走江湖必须得遵守。说白了就是:谁家拿出一样东西,吹嘘此物有何能何耐,你若不打算拔剑挑战破其名声,就闭好了嘴别出声质疑,否则闲话说多,招来麻烦乃至杀身之祸也无人同情。
眼下陆晨霜绝对不相信这位贺姑娘有通天之能,且他更不打算一试以辨真假,故不予置评。
他这还在思虑着,只听贺姑娘又道:“我娘在世时曾叮嘱我,为保平安,此事切勿告知旁人知晓,但今日一见陆大侠风采,小女今生今世心中再无余地可容他人分毫。”
这……陆晨霜不难猜到下文,立刻把脸板了起来。
贺姑娘鼓起勇气,抬眸看向他,眼中如含了一汪秋水楚楚动人:“小女愿助陆大侠得道飞升,不知陆大侠意下如何?”
陆晨霜单手拖住流光剑往两人间一递,剑柄斜对着贺姑娘:“拔剑。”
昆仑剑诀以开山断岩的霸道力法和剑招收放迅捷如电闻名,流光剑便是其中的典型兵器,乃昆仑天外寒铁所铸,淬炼时辅以冰泉玉魄,长三尺九寸,重十七斤五两。剑身通体乌黑,剑刃泛着泠泠寒光,注入灵力时如白虹贯日,腾腾剑气罡煞两嚣。
流光虽是剑形,却比寻常刀兵更沉,非身强体健内外兼修者使用不得,用惯了不足十斤轻剑的人拿在手上都要脸色一变,手无缚鸡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