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笑容和以往如冰雪消融的截然不同，秦连说不清是个什么模样，他只知道自己心底更寒了。

自以为的坚定不移和苦求不得在这个笑容前，仿佛是被对方看透了般。秦连莫名的心虚。他以为自己是诚挚而坚定的向往师尊，向往师徒情深、师尊怜爱。

其实呢？

幼年时骤失亲人后对于关心自己的人抱有孺慕之情，解除禁制回想起前世记忆的他对这份孺慕情早已不再如幼时纯粹。

他嫉妒今生小时候的自己，在灭门后还能得一人相护，拥有另一个人全身心的关注，而且时间长达两年七百多个日夜。

前世的他一生坎坷，遇人不淑，至死与自己师尊无缘相见。

重来一回，他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见到师尊，得他教导关怀。

对，他嫉妒自己，可一想现在的他不就是那个拥有师尊疼爱，被前世的他所嫉妒的今生吗？因此秦连忍不住对人生失败不如意的前世心生嘲讽，且自豪不已。

于是他开始沉迷于这样的人生，他不再是一败涂地的那个窝囊废，他有着崭新的人生，他所热衷的不是容锦这个人，而是拥有容锦没有闭关相反亲自教导自己，如此不同于前世的人生。

因为这或许意味着这辈子，他可以活得成功些，可以狠狠报复前世的仇人。不单是秦家的仇人，还有曾经瞧不起他、对不起他的人。

报仇雪恨、出人头地是他的执念，前世他怨恨过遇人不淑，没有良师益友，今生一来便得到容锦爱护，过去的求而不得如今得到了，就像上了瘾。他的执念没有得到消除，反而抓住这根稻草，紧紧地，越加偏执不肯放手。

“我……原来徒儿……”原来他是如此不堪，甚至因此几乎生出心魔。此刻的秦连恍若回到小时候，第一次在山上看见容锦，白衣剑修回眸一面，从此天地失色，他仰头望着容锦，泪水禁不住滴落。

前生的不甘，今生的偏执，所有怨恨在这个他给予深重寄托的男人面前化作委屈的眼泪。

好男儿不是不哭，只是心到伤时，早已痛得哭不出来。

秦连哭了。

因为在容锦面前他不是一个男人，他还是当初的懵懂幼童，知道家人都死了，却不懂那该是件怎样伤心的事。只不过小孩子这时候合该哭，心里有任何委屈对着长辈哭一哭，哭累再睡一遭，醒来便什么都过去了。

围观系统瞠目结舌。【宿主居然把点家重生主角给笑哭了。】

语文不好能别说话吗！

容锦敛起笑，月白长衫在黑夜里衬得离玥那张冷冰冰的俏脸怪瘆人。正要开口，下方杀红眼的姜衍安蓦然爆出一声嘶吼，完成第n次超神五杀。

奇妙的是伴随姜衍安的嘶吼，天空阴云散去，一直半遮半掩的月亮露出全貌，隐隐泛着铜色，宛如披了一层血纱。

姜家村人口本就不多，姜衍安战力强劲，禁不住这些时候的厮杀，全村行尸已经被撕得七七八八剩不了几个。结界扛不住阴气和怨气冲天，开始动摇，阴风拂过容锦的袖摆衣角，牵起涟漪。

“听好秦连。”容锦彻底摒弃了离玥的人设，在秦连面前展露出另一番神态。

不是面无表情的面瘫脸，是庄严而郑重与冷漠并存的平静神情；即使含而不放依然充满压迫感的气势；让秦连几乎抬不起头的冷酷话语。

“本座绝不容许背叛、欺瞒。你已经许了一生，这条路不走到死就不能回头。记住，你的命是本座的。”

如同他的私有财产，无论是秦连这条命还是这个人，从此都只属于容锦。

“谨……遵师尊……教诲！”秦连仍然在哭，答的断断续续，抽抽噎噎。

【……没眼看了。】系统有点尴尬。

“你要报仇，本座替你扫清障碍；你要飞升，本座渡你成仙。只要……”容锦俯身勾住秦连下巴，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水。“不离不弃，你得说到做到。”

惊喜和震撼同时砸向秦连，他瞠目望着容锦双眼，一时间竟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从没想到，当初让他惊为天人的白衣剑修有如此令人生畏的一面。

他始终不够了解容锦，他们师徒当真就和他们的关系一样，名不符实。不，他们连名都称不上，没有经过正是拜师他们仅仅是口头上的师徒。

“徒儿至死不渝！”心情复杂的秦连闭上眼回道，似乎这能让他恢复一些勇气，显得他更诚挚。“愿以道心起誓……”

“行了！”容锦松开手，毫不避忌自己对誓言的态度，“不用发誓。如果你做不到，本座会亲自收拾你。”

说完容锦飞身掠到姜衍安身边，月色下白衣蹁跹，一举手一投足都美得如画。秦连害怕可又抑制不住的睁眼，目光就黏跟在了容锦身上一样。

秦连害怕自己完成不了承诺，秦家之仇与他的未卜前途都是让这个“侍奉左右一辈子”不能实现的障碍。

此外更多的是喜悦，容锦的话里明明白白的表达了愿意让他追随一辈子的意思。

这是否就是前人所说的“生死相许”？

矢志不渝，生死相许。美好却悲凉的愿景。

秦连从瓦片上爬起来，跟着跳下屋顶，站在尸堆中努力平复心绪。

从偏执、嫉妒、怨恨中走出的心境豁然开朗，仇恨还在，但他已经不恨了。恨不能让他变强或者过的更好，反而将桎梏于黑暗深渊不得进步。秦连这一哭散了怨气不说，居然让他的心境大圆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