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女孩子闻到的灵犀的香气,停下了脚步。她一抬头,望见了屋檐上的江移舟。
他身后,月光正好。
两个孩子脸色微变,转身欲逃。可是他们身上已经沾上了灵犀的香气,一根白烟所凝成的细线连在他们与江移舟之间。
不见,不散。
江移舟踏住落在屋檐上的月光,翻身下跃,右手握住暮辞,雪色枪尖追着两个鬼孩子刺下。
兔起鹘落。
江移舟一枪挑中了那个面目丑陋的小女孩,反手将她钉到地上,不能移动分毫。
月色阑珊。
男孩子惊愕片刻,他看了眼兀自在地上挣扎的女孩子,忽觉全身上下充满力气,长大嘴巴,露出尖利参差的牙齿,对着江移舟的右手扑了过去。
江移舟左手折断了方才带出来的小树枝,在男孩子过来的瞬间,用小树枝卡住了他的嘴巴,同时左手手指屈起,猛地掐住男孩子的脖颈,猛地将他两腿悬空地按在墙上。
灵犀香尽。
女孩子愤愤不平:“做什么抓我们?”
江移舟笑:“你们做了什么事情,心里面就没有点斤两?说说吧,为什么偷人家漂亮姑娘的头,是生气她们比你美吗?”
毕竟是个小孩子,听江移舟这样说便生气了。她一副欲哭未哭的倔强样子,双肩细细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说话声十分沙哑,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你放屁!我们以前比这些人都美多了,我阿爹时常夸我好看!”
男孩子被卡着嘴巴说不出来话,“呜呜”地点头。
“阿爹?你们还有阿爹?”
女孩子道:“怎么没有?阿爹是个会画画会雕刻的师傅,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是个很好的人。他很老很老了,老得走不动路,一双手上面都是些粗糙的刀茧子,摸在脸上就很扎得慌。”
江移舟故意说:“只是一个老人,没有什么特别啊?”
她狠狠剜了江移舟一眼,回忆道:“许多年前我们还是两块石头,阿爹在雕刻我们的时候,对我们说,他离开故乡的时候,还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大小伙子,家中两个孩子才五六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
“阿爹前一刻还笑着,而这话说完就哭了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握紧了小刻刀,极力不让自己的手发抖,一笔一笔刻着我的样子。”
“阿爹还说,他有一个温柔漂亮的妻子,平日里最喜欢缠着阿爹给她画画雕小像。从前他嫌烦,都是随手涂涂抹抹了事。现在他想给她认认真真画一幅,可每一落笔,都记起她在等自己回家的样子,这画,无论如何画不下去。”
“阿爹对我们讲了很多他家乡的事情,说那里有羊有牛有青草,还有很多很多星星,在天空里眨啊眨的。”
女孩子看了眼苍蓝色的夜空,突然笑了声:“当时我还奇怪,哪里没有牛羊,哪里没有星星?现在我有点明白了,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自己家的最好,最宝贝。”
江移舟没有打断她的话,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阿爹画画真的是很好看,除了我们身上的这件衣服,还有那幅大壁画,也有阿爹的手笔。”
“同阿爹一起画壁画的人都和阿爹一样老。我记得夜半歇息时,他们一堆人会围着暖洋洋的篝火,又唱又跳的。他们的乐器也是从家乡带来的,也老了,弹出来的声音不脆,音也不准。但他们就是不肯买一把新的,就那样凑合着弹,叮当叮当,叮当叮当...能传出去好远。”
女孩子的声音倏尔低了下去:“再然后,这些人一个个死去,围在篝火边上唱歌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壁画完成的时候,只剩了七八个人。他们依然围在篝火旁,弹着缺了弦胡琴或者用手打拍子,唱着欢快的曲子。”
“这七八个人商量了一晚,决定要回家乡去。可是他们很老了,老得腰都直不起来,走不了多远就要停下喘息的那种。”
“我知道,他们走不回去的。”
女孩子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他们临走之前,留下了他们的画笔,埋在壁画旁边。笔杆上写了他们几人的名字。阿爹对我们两个说。他这一趟来得不亏,雕刻出这么好看的我们,还画出来这么好看的大壁画,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一定会有人记得他们这些画画的人。”
“说完,阿爹带上了他的老胡琴,走了。我们再也没有见过他。”
女孩子叹息一声:“然而阿爹想错了。我们喜欢那些人,那些人却不喜欢我们。”
江移舟听不太明白,问道:“怎么说?”
女孩子稍微举起了手,破破烂烂的衣袖顺胳膊滑下,露出了细瘦的右臂。
她右臂上脏污一片,全是伤口,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划痕最多,其次就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字迹,几行横斜竖歪大黑字格外醒目:“某某到此一游”。
“有时候我真是想不明白,难道我们生来,就是让他们在身上写字画画的吗?”女孩子说着,又垂下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了看自己脖子,“我们脖子上还戴了一枚长命锁,也被人拿去了。”
“我们鼻子是被醉鬼用砖块砸坏的,眼睛是被不懂事的小孩子,用提诗某人的笔涂坏的。现在见到我们的人都会被我们的样子吓一跳,我们也不想这样的,这个世界上,谁不想漂漂亮亮的呢?”
“我们以前,真的,真的很漂亮的。”
“阿爹一辈子过得那么苦,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洛阳,至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