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件案子是户部和吏部合办,可吏部查的不过只是官营铁矿的一应官员。说到底,涉及钱的事都是户部的管。
令人微妙的是,市面上大量失踪的铁矿,除了和钱有关,和兵器也有关。铁矿能打锅、铲,也能打兵器,能打盔甲。
章年卿有理由相信,从开泰七年起,市面上渐渐减少的铁矿。绝不是有人拿去打生活用具。
开泰七年是’立太子之争‘的初始年。
章年卿隐隐有些不安,陶金海能向陈伏买矿,是因为市面上矿产大量骤减,陶金海藏不住了。章年卿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比起他养乌蓬帮,刘宗光养水贼。陶金海胆子更大,他在周流山囤私兵。连士兵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是陶金海私养的。
之前才采办这些,陶金海总是一分为二,瞒天过海。这次是实在没辙了,又恰好章年卿掌着矿务。才找到章年卿头上。
章年卿和陶金海都没想到的是,陈伏不声不吭,自己一个人把这件事办了。不仅办好,办的漂漂亮亮。还……先斩后奏。
只是,如果先前市面上流失的矿不是陶金海买的,会是谁呢?
第138章
章年卿缓了缓心思,没有急于向冯俏点明这一点。先回答了冯俏的问题,笑道:“泉州自己肯定没有这么多矿。别说泉州十年都攒不出这么多。何况这些年还一直向官营供奉,出洋商贸。”他摇摇头,肯定道:“陈伏掌矿务才几年,他手里没这么多家底。”
冯俏更好奇了,“那他手里的矿是哪来的?”
“从洋人那买的。”章年卿言简意赅道,不知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他笑了笑,道:“我以前不是给你说过,洋人不善冶铁。却有不少矿产,陈伏看的可惜,问过我的意思后,同洋人做生意,让洋人把矿卖给他,由他运回来交给私营的铁厂打造,然后再倒手卖回去。”
“他脑子转的挺快啊。”冯俏有些惊讶,当年陈伏落榜只拿了个贡生,朝中又没人,被放到外地做县官。
没想到,陈伏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却是一个经商的好材料。
陈家里拿血供养他读书这么多年,落到如今这般地步。实着让人惋惜,一家人都是好人,只可惜力使错地方了。如果陈家早让陈伏去经商,或许就是另一幅场景了。
“想什么呢。”章年卿捏捏她的脸,冯俏回神道:“没,没什么。”她坐直身子,正色道:“天德哥,我说假如,假如阿丘不喜欢读书……不是读书的料。”
章年卿浑不在意的打断道,“那有什么。文韬武略,他爱什么我教他什么。他想当武将,等他大一点我送他去河南,让外公旗下的人教导他。他想当文臣谋臣更好,父亲、我都在朝堂上打拼,天高海阔,任他横行。”
冯俏笑道:“若你儿子文韬武略都不行呢?”
章年卿一点就通,他恍然大悟道:“幼娘的意思,阿丘若想经商,我该如何自处?”
冯俏歪在他怀里点头,一副故意为难他的样子。
章年卿有一搭没一搭顺着她的头发,看她顽皮,故意揉了一把,将她头发揉的乱糟糟的。“哎呀。”冯俏不高兴的用手指梳理。
章年卿慢悠悠道:“他若爱经商,户部市舶司盐引茶道哪个不由他,非要去和商人抢口饭吃?”
说到底还是想让阿丘走仕途。
冯俏叹气,心里却稍稍慰藉,养孩子是个未知数。谁也不知道孩子将来会给你出什么难题,既然章年卿愿意看招解招。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多思无益。
冯俏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个话题,“这么说,陈伏的矿是从洋人手上买的,然后悄无声息送到外公手里的?”
“恩。”章年卿心神俱疲,捻着手指残灰,望着屋顶,道:“陈伏先斩后奏,我质问他。他却说说这无需禀报。”
听他的语气不像伤感的样子,冯俏问,“为什么。”
章年卿目光有些恍惚,“陈伏好像要和许淮一样。”
许淮什么样呢?以命相酬。
“陈伏……”章年卿提了两个字,顿了顿,“他把我问住了。”
冯俏强忍笑,“是吗,他问你什么了。”
章年卿知道陈伏卖矿之后,吓的一身冷汗。万一这件事暴露,朝廷误以为前几年骤减的矿都是陶金海买走的,一个屯兵自重的罪名是跑不了。——陶金海私下买矿总不会是拿自己腰包补贴军里。
章年卿叫来陈伏质问,陈伏半分不怕,叩首道:“小人有三问,还望章大人直言不讳。”
章年卿盯着他,“好。”
“陶大人买矿有罪否?”
“否。”只是数量略大。
“小人卖矿犯上否。”
“否。”职责所在。
“既然陶大人买矿无罪,小人卖矿无罪。不知章大人怒气冲冲,所为何事?”陈伏目光澄亮,直直看着章年卿,似乎真的很疑惑。
章年卿压低声音,重重质问:“你这个档口将矿卖给我外公,朝廷查起来如何是好。”
陈伏平静的拿出账册,“这是今年泉州矿务的账册。请章大人过目。”
章年卿一看才知,陈伏将出洋的矿产是没有记录在册的,上记载贩卖陶金海的矿产是一千斤。虽比常人都多些,念及章年卿与陶金海的关系,也不算太过徇私,量在适度,陈伏做的很好。完美无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