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进屋后有些局促得站在沈绍安面前,低着头腼腆道:“你今天没去村口,他们让我来看看。”
沈绍安恍然大悟,昨晚只顾着安抚徐卿,此刻早已忘了今日还要去帮忙清理山路,于是他面含愧色道:“抱歉,昨晚舍弟受了点风寒,今日得在家照顾,恐怕不能去帮忙了。拜托阿牛替我转告一声了。”
阿牛重重点了点头,难得严肃着脸道:“生病了要好好休息,不然就会变成我这样!我跟村长说你要照顾弟弟,不能来了。”
“那就多谢了。”
沈绍安把人送出门,看着人影消失在弯道处才回了屋。
外面雨势眼见着又要转大,沈绍安又重新将门扉紧闭。他们已在这里呆了大半个月,据昨日村长所说这雨再下几日差不多就能停了,只要雨一停疏通道路也就只是一两日的事。
自那日跳下悬崖到如今已过了一月余,也不知他的那几名手下那日有没有突出重围。这座村子过于隐蔽,估摸着他们也是找不到此处的。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便无从得知沈邵钰的动作。但沈绍安知道,自己那位疑心甚重的大哥即使知道自己已掉下万丈深渊依旧是死要见尸的。
沈绍安想得不错,远在千里的皇宫中,沈绍钰摔杯子的次数已不知凡几,御书房也是凌乱不堪。沈绍钰双手撑在龙案上,弓着背,因震怒而急喘不止。
龙颜大怒的帝王是毫无理智可言的,因此即使是皇帝身边的亲信俞纶此刻也不敢贸然往前凑,只能小心翼翼伴在君王身侧,沉默不言。
姜放推门进来时看到满地的书籍与碎瓷片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面前的杂乱仿若不存在般径直选了张凳子坐下。
没有通报,没有问安,姜丞相就如再逛自家后花园般随意,指指俞纶让他过来帮自己倒茶,品了一口后才气定神闲道:“陛下在为何事所恼。”
原本就怒火中烧的沈绍钰在目睹了姜放的所作所为后,有一瞬间脸色更加阴沉,然而眼中的那抹不满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放缓了语气道:“只是一些琐屑小事,无需劳烦丞相。”
姜放也没再追问,又抿了口茶道:“沈绍安如何了?”
原本才稍稍好转的心情,此刻又被搅得一团乱,沈邵钰黑着脸道:“还在找。”
姜放了然,随即又问道:“陛下认为沈绍安还活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绍钰这句话说得颇为咬牙切齿。
从影卫禀告沈绍安已摔下悬崖伊始,沈绍钰半刻犹豫也无便命人下到崖底搜寻。
沈绍安从幼时起便表现出了高于同龄人的聪慧早熟。儿时沈绍钰无数次见父皇欣喜得抱着这个比自己年幼的弟弟,亲着他的脸蛋笑着说要把皇位传给他。初时还能安慰自己这只是父皇的玩笑话,但听得多了,心中的愤恨与不满便愈来愈多,胸中那团妒火几欲将自己吞没。因此他开始处处与这位被寄予厚望的弟弟作对,数次设计陷害却都让他全身而退。于是他自那时便明白,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温润皇子远没有众人所想这般纯良,他工于心计,心狠手辣。这样一人怎么可能甘心屈服于命运,在未得到自己所想所要前他怎会轻易寻死?
沈绍钰几乎没有任何怀疑,一直坚定着沈绍安还活着这一想法。因此无论姜放如何道跌入万丈深渊必死无疑时,他依旧从未停止过派人搜寻。
姜放不欲理会外孙对于沈绍安近乎疯魔的执着,与他谈起来了此次的来意。
“近日,城中百姓对于陛下广征徭役之事颇有微词。”
沈绍钰皱眉示意姜放继续说下去。
“陛下刚登基不久,根基尚不稳固,当务之急是安民心。而如今陛下却大肆征收徭役,此做法百害而无一利。”
沈绍钰轻笑,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屑。
北弄自古以来西贫东富,北弄以西由于道路崎岖,土地贫瘠历来得不到重视,久而久之,愈加贫苦,成了百姓口中的蛮荒之地。而与之相反的东侧,由于地势平坦,景致优美,向来受历代君王喜爱,凡事率先想到此处。渐渐地,东侧虽只有寥寥数座城池,却成就了北弄最繁华的江南盛景。近几年江南百姓骤增,已出现不堪重负的征兆,而西侧地广人稀恰好能与东侧进行调和。
以岐罔山为界,在两者之间开凿一条贯通南北的运河,便能方便东西间的往来。若能以东侧带动西侧,沈绍钰坚信不出十年,北弄的国力将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北弄国幅员辽阔,开凿一条贯通南北,连结东西的运河并不是件易事,耗时耗力,迫不得已沈绍钰只得强征徭役。
往日便有文臣为此事多次上奏,更有甚者长跪殿中以示反对。然而沈绍钰皆不理会,任由他们斥之责之,修建之事依旧提上了日程。
朝中群臣皆是迂腐之辈,沈绍钰也不欲与他们多谈。姜放虽颇有谋略,但也难逃老辈人的鼠目寸光,因此沈绍钰只是淡淡道:“此事丞相无须操心,朕自有主张。”
姜放定定看着面前神色倨傲的外孙,良久之后朗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好,陛下有这魄力便好。”
沈绍钰也轻笑:“若朕没这魄力,这皇位恐怕也坐不久了。”
之后姜放在御书房又呆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地上的册子早已收拾妥当,沈绍钰敛容抬手翻看了本奏折,果不其然又是反对他开凿运河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