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照杀我之心不死,我如何能引颈就戮?”
第194章 红烛泪
祸起萧墙, 在皇家从来不算罕见。
莫说是隔了一房的堂兄弟,便是亲兄弟之间起了龃龉,愤起杀人也是偶有发生, 纵观历朝历代, 那是一部部皇家血泪史,为了至高无上的一把椅子杀得血雨腥风、父不父、子不子, 纲常lún_lǐ一概俱无。
可苏令蛮心疼自家男人。
她六岁那年,也曾掉过一回河, 那时天气尚算暖和, 不比得寒冬腊月, 依稀仍能记得被水吞没时的可怖——何况杨廷还是被这样满心孺慕之人从背后推入池中。
“那宫人……当真是不小心?”
苏令蛮仰着头看他,眼睛是不容错辨的怀疑,若圣人当真处心积虑地想置人于死地, 如何会让一个不知名的宫人“不小心”路过?
杨廷摸了摸她脑袋,直到那头才梳顺了的黑发又乱糟糟的,才慢悠悠道:
“我家蛮蛮何时长了个这般聪明的脑袋瓜儿?给爷瞅瞅。”
苏令蛮挡开他手,“快说。”
杨廷这才道:“那宫人我后来在阿爹的外书房见过, 大约……是阿爹留在宫里的暗桩。”
所以,该是看顾他的?
苏令蛮又有点不大明白这对父子的路数了。
回回见时,互相都没个好脸, 互放狠话,放完一个人跟没事似的照吃照睡,一个人则怒气冲冲回府,想法子给人添堵。
“所以……阿翁其实是知道你当时的经历的?”
苏令蛮试探地问, 杨廷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摇头道:“我从来没问。”
她却已经知道了答案。
阿翁权倾朝野,压得圣人喘不过气,将恨移到了他儿郎身上,若阿廷当时没救回来,杨家便只得圣人一个后代,只要宰辅后来没有再生儿郎,那杨照的地位必然是铁板钉钉,动摇不得。
“阿翁……可想过,那个位置?”
苏令蛮指了指上头。
杨廷目光复杂,半晌才迟疑道:“阿爹这人,我从来就看不懂。”
历朝历代的权臣,便没几个能善终的,阿爹若想当,当年圣人与太后孤儿寡母时便能当了,毕竟年龄合适,又同为杨家嫡支,偏为了一个托孤的遗言,僵持着没当。
可若不肖想这位置,自该兢兢业业地辅佐圣人成才,偏又处处压制着圣人,不肯放权,以至于圣人在年幼时便恨毒了他。
不过这些也不值当对苏令蛮说,杨廷并不欲将太多朝堂之事带回家中,只道:
“不管阿爹如何想,我与圣人……却绝无可能和平共处。”
不论是年幼时的戕害,还是如今层出不穷的手段,杨廷但凡想起暗卫传来圣人有几回梦中呓语,便觉怒不可遏。
他……竟敢肖想阿蛮!
郎君情绪转换如此剧烈,苏令蛮靠得极近,自然感受到了,一下子从哀绝的沉夜,进入了愤怒的深渊,她颇有点不适应,可问杨廷,却怎么都不愿意开口了。
这边温泉别庄温馨话过去,那边宫廷内却已刮起了血雨腥风。
刑狱司与宗人府联合办案,其中牵涉到了皇后、容妃与半途夭折龙子之间的关系,自然不敢不谨小慎微、勤勉办事,一条条的暗线被迅速揪出来,由专人整合到一块——
很快,结果出来了。
条条桩桩,都指向皇后,人证物证齐全,容妃一身轻薄的白衣,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还未出小月子,看着更是消瘦可怜得紧:
“圣人,请您为我们的龙儿做主啊。”
她的伤心,绝不是做出来的,凡见到之人,都忍不住为这痛失孩儿的母亲感到低落、甚至遗憾。
雨打芭蕉万点愁。
圣人微微鼻酸,刑狱司司掌与宗人府监理都磕着脑袋候在殿上等候示下,在容妃的哀痛欲绝里,朱笔一批:
“着皇后嫉妒成性、仪容不修,戕害皇嗣……”
皇后被黜,关入宗人府,等候进一步的问罪;而容妃暂掌凤印,监理后宫,王家风头一时无两。
史家阖家喊冤,毕竟这戕害皇嗣之事若当真坐实,不单是皇后一人获罪,史家也落不着好,史家七十岁老族长满头白发,颤颤巍巍地敲响登闻鼓,以求直达天听,孰料敲完鼓例行的十杖下去,直接当场毙了命。
这下京城舆论哗然,不论是平民百姓中还是朝中众臣,都忍不住翘首以待,打算看圣人会如何处置。
史家作为曾经坚定的保皇派,头一批投诚的世家之一,当初圣人许以后位,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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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蛮以为,圣人会如何做?”
杨廷下了一子,示意苏令蛮接着,温泉别庄远离尘嚣,暖风徐徐,宫城内的剧变,似乎完全影响不到此处——
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
苏令蛮攒簇着眉举棋不定,身后是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郁郁葱葱的树冠将这一隅遮了个严实,细碎的光掠影似的照下来,衬得那张脸更有种惊心动魄的艳丽。
杨廷不催促,苏令蛮斟酌再三,终于落了子,才漫不经心地道:
“史家毕竟不遗余力地支持圣人多年,族长又去了,若当真有罪,也差不多得了惩罚。圣人……若想地位稳固,自然不会轻易对付史家。”
若动了史家,岂不寒了其他保皇党的心?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矣。
杨廷点点头又摇摇头,此事论理原该如此,可惜的是,圣人性子别扭,自小被阿爹压制着不得施展,平生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