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之前长宜来永安宫里哭了一通,正因为这个南越王的消息, 宫里头有人闲言碎语,说皇上和她要将长宜嫁到广西去,马皇后哭笑不得,就算晋安帝真舍得, 她怎么能放心女儿万里迢迢孤身赴越。
马皇后揉他肩窝的手劲儿大了些,晋安帝又痛又快活地闷哼了一声,每回到了这个时候便什么都不愿想了,拉着皇后又是一阵缠绵的云雨。
晋安帝心里想着,萧战回了平南府一切便都迎刃而解了,长乐性急冲动,压一压也未必不是好事。
萧战已拟定了行程,向晋安帝递了辞行的奏呈。
落雪在淙淙清溪上堆砌一簇一簇的白花,枯柳残荷擎着残丝脆梗,在朔风里头微微打着寒噤。盛迟暮花了两个月将这个皇宫摸透了走遍了,因为天气冷,齐嬷嬷和胡太医不让她走太远,只能在这里转了转,又回了东宫,坐在任胥的书房里看书。
正巧今日母亲的书信传到了长安,定远侯夫人思念爱女,问她几时能归宁。
若她是长安人,要回一趟娘家并不难,但盛迟暮祖籍在瀚城,这路远千里,回乡探亲便十分麻烦,就算她想回去,也要先问过晋安帝和马皇后的意思,听说父亲大人的腿又犯了老毛病,父亲年轻时便是战场上一员猛将,常出生入死,下过冰河,走过雪山,到了中年便染了各种病,以往都是她侍奉膝下,因为学过一些针灸,对治疗父侯的寒腿有些心得。母亲说了后,盛迟暮有些归心似箭了。
但任胥太粘着她了,一日不见都不行,盛迟暮又不忍打扰他的好兴致,哪怕他垮一下脸,都像天塌下来了似的。
任胥推开书房的门,见她伏在案上,博山炉里幽幽升着淡烟,盛迟暮就靠在书桌上像在睡着,又像在想什么事,他轻手轻脚走过去,然后一拍巴掌,吓了她一跳。
盛迟暮抬起头,眼色朦胧的,任胥坐过来笑着捏她的手,“怎么了?”
盛迟暮道:“殿下不是很忙么?”
“还好,就是殿试的事儿,前不久查出一个榜眼在考试时买通了考官,父皇发了通脾气,决心彻查整改科举,便将这事托给了我,但是我心想,翰林院那帮学究们考中了照样还是那么副酸腐气,没趣得紧,与其花心思琢磨明年的考题,不如彻底变一下想法。”
“我问了太傅大人,他说每年考的经史子集,必有缺漏之处,我当时想,一份试卷,不可能都面面俱到,于是知会了他一声,让他明年加个题。要是羯人打到玉门关口了,他们是否愿意投笔从戎、披甲上阵。”
盛迟暮凝神听着,到了这儿反问了一句:“万一他们只做个表面功夫呢?”
嘴里说着精忠报国的话,但到了天下兴亡时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这种腐儒大梁养得不少,一旦重文抑武,这种人便会层出不绝如春笋似的。
任胥却摇头,“这个好办。其实我让他们做这份试卷,就犹如一分契约,正好现在西陲不太平,要是谁说愿意身先士卒,我让人将他们的名字记录下来,来日让他们随军到边陲看看学学,谁要是怯了,当场革职查办。暮暮你也知道,现在朝廷养的言官太多了,每年科举又是一批批地来,哪有这么多俸禄发给他们,不如少点套话,多点真诚,诚心的朝廷愿意收,不诚心的,还是适合做个田舍郎罢。”
盛迟暮不可置否,半晌,才悠悠道:“殿下你总是出奇招。”
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太子殿下。
她想任胥若是有两世为人的经历,上辈子是不是做了皇帝?要是他这么整治朝纲,也不知道最后会成什么样。
“暮暮你又在看什么?”任胥勾住她的小蛮腰,流里流气地吹了口气,只见盛迟暮手肘处压着一份家书,她也不瞒着,坦荡地撤了手给他看,留意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沉重起来。
任胥压低嗓音:“你要回家?”
盛迟暮“嗯”了一声,“打算过了年,去同父皇和母后说,也想先同你说。我嫁给你已经三个月,因为路途远,一直没有回门,我查过了,依照大梁祖制和礼法,还是要归宁的。父亲大人腿脚不好,已经将军中的事都交给大兄打理了,在侯府里养病,母亲一个人打理着,又捉襟见肘,我那时候也走得匆忙,没交代父亲的腿疾该用什么针灸手法,什么药材来调理,心里很记挂。”
任胥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话。
她感觉到,被握住的手捏得紧了一点。
窗外怒放的红梅描在宣白纱窗上,勾勒出淡淡的纤影。
盛迟暮依偎过来,脸颊微微热着,声音轻轻的,用手抱住他的腰,“任胥,你依了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