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被她吓了一跳。
霍颍川的眼泪像止不住的雨水很快打湿了前襟,“我从来没对人说过这些话,可是我实在太难受,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阿秀轻叹了一声,直接递给她一条毛巾。霍颍川将脸埋在柔软的毛巾里,放声大哭。那撕心裂肺的哭声里夹杂的是最真实的痛楚。阿秀很容易分辨一个人的真情或假意,而霍颍川的苦太深太痛,连她都几乎不能不能维持一颗平常心。可是她知道,与其劝阻,还不如让霍颍川痛快淋漓地发泄出来。
霍颍川哭了足足半个小时,抬起头来的时候,两眼都肿起来了。阿秀给她拧了一条温热的毛巾。她将毛巾握在手上,居然呆了一会,才想起来敷在脸上。
“我爸和我妈,算是青梅竹马,老亲了。”毛巾后面传来了霍颍川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我爸的亲姑奶奶,是我妈的堂老太,这位姑老太太终身没有生养,我妈很小的时候,我外婆就过世了,所以我妈就是这位姑老太太一手拉扯大的。小的时候,姑老太太回娘家时,都带着我妈,所以我爸跟我妈很小的时候,就定了亲。”
“我爸兄弟姐妹一共有八个,爷爷是位医生,虽然能赚点钱,但是家里要吃饭的嘴太多,所以日子一直不怎么富裕。后来恢复了高考,我爸人很聪明,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我妈只有初中毕业,其实那个时候的初中,她们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有什么精神念书,我妈人不笨,手也很巧,就学了裁缝。在十里八乡的都很有名。她每天努力的工作,省下来的钱全都寄给了我爸,可以说我爸的大学主要是我妈供下来的。可是眼看着我爸马上就要大学毕业,国家可以分配工作,从农村户口转成了城市户口,我奶奶就不愿意了这门亲事了。逢年过节,我妈过来看望她们的时候,我奶奶和几个姑姑就说怪话,说农村户口配不上城市户口什么的,非要悔了这门亲。我妈一气之下,就直接跑到了学校,大闹了一场。学校领导知道了情况,要开除我爸。我奶奶一看形势不对,要是悔亲很可能鸡飞蛋打一场空,又转头劝我妈,说是我妈想多了,她们没有这个意思。让他俩一毕业就结婚。这事才算是过去了,可是也从此埋下了祸根。”
“因为闹了一场,学校领导都知道了我爸妈的这点事,所以我爸的分配并不是太顺利,虽然请人托人,到最后,我爸还是被分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兵工厂,我妈咬着牙跟着他背井离乡,一起去了那个山沟沟里。那里条件不好,我妈一直到三十出头都没怀上。这期间,每次探亲回家,我奶奶跟我姑姑总要拿不下蛋的母鸡说事,让我爸离婚。我爸也是态度暧昧。后来把我妈逼急了,拉着我爸上省医院检查。检查结果说我妈一切正常,但是我爸的精子活力不够,这才是多年不孕的原因。我妈说离,一定得离,这下我爸又不愿意了,说什么那会都说你不能怀孕的时候,我也没说要离婚啊。我奶奶和姑姑也不吭声了。我妈又闹了一场,最后还是算了。后来我爸开始吃药,调理了一年多,我妈就怀上了我。生我的时候早产,可是我奶奶一接到电报,说是生个女娃,根本就不愿意上车来给我妈做月子。最后还是我姨赶着过来,陪我妈做的月子。”
阿秀听得入神,没想到霍颍川看起来貌似一切美满的背后,居然有这么狗血的故事。
霍颍川的眼神放空,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可能是他们一路走来特别的不顺利,所以我爸妈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这些磨难变得更坚固,反而夹杂了很多磕磕绊绊的。你知道最可笑的地方是什么吗?别人儿时最深刻的回忆,可能是好吃,或者好玩的,或者一件好看的衣服,而我儿时最深刻的回忆,就是自行车的大杠。那会儿他们两个人总是吵得天翻地覆,隔三差五的就把我包坐在自行车的大杠上,拖着我一起去办理离婚,真到了那里,两个人又不说话了,支吾两声,又拖着我回家。我刚开始还哭,还害怕,后来就躲起来。后来两个人也不离了,只要一吵架,我妈就把我抱坐在自行车大杠上,挨家挨户的找亲戚哭诉,让人评理。”
“后来我爸的那个兵工厂效益不好,我爸只好转业回地方,地方企业的效益也不好,我爸只好停薪留职下了海,自己搞了个工厂。我家的条件这才慢慢好起来。可是条件好了,我妈就开始担心我爸跟别的女人乱搞,她本身文化水平不高,再加上家里也没有哪个长辈能真正地做个好样子教导。只要一碰上事,她唯一应对的招数就是对着人家骂,然后回家闹得鸡犬不宁。我现在想起我妈半夜扯着嗓子哭嚎的声音能传出一里地去,我都觉得不寒而栗。后来,她不知道听谁说,我爸厂里有个未婚女职工,跟我爸搞不正常关系,她也没有任何证据,堵着人家就是一顿羞辱,结果被人家爸妈和未来婆家直接找上了门给打了一顿,这才收敛了很多。”
阿秀听到这里,已经发现了问题。霍颍川的讲述,有一个明确的分水岭。在她出生前的那些往事,应该是来自母亲所说的痴情女和薄情郎的狗血故事,但是到这里,已经开始有了霍颍川自己的立场和真实的感受。
“相比之下,我妈妈不顾大局的瞎胡闹,我爸隐忍的姿态和能言善辩,让我在进大学之前,感情上更偏向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