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聿见何旭冷笑一声,双手握拳,似乎随时要冲出去撸袖子干架,忙扯了扯他的衣袖,何旭神情一滞,深呼吸几个来回。
再次开口,那语气讥诮而冰冷:“别,担不起,谁要你的心,漆黑一片,给狗也不要吃。”
“怎么?不服啊?活了二十多年了,对自己的定位还搞不清楚吗?也是,毕竟谎话要真,就得先骗过自己。”
何旭说:“这是个人造神的时代,你是,我们都是,人们善于给人贴标签:支持女权的男人一定无私,赞同lgbt的异性恋一定包容,饲养宠物的人一定有爱心——更不要说建立了流浪狗救助基地,这头衔一落在身上,就是闪闪发亮、光芒万丈。”
“但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你的措辞听上去所有的人类都对宠物抱有巨大的恶意,毫无怜悯之心,唯有你,是个有圣母光辉的救世主?于是救世主就随意决定了它们的生死。”
“你问过它们吗?它们愿不愿意被迫的去攻击别人?它们好不容易才活着,被你平白无故牺牲掉,还要冠以大义的名分。”
张琦虹抻着脖子,怒吼道:“我怎么去问它们的意见?它们根本不会说人话!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何旭凉凉地道:“对别人这是强词夺理,对你不是,是你信誓旦旦说把它们当成家人,也是你信誓旦旦说牺牲少部分,成全大部分;可你并不知道这少部分的意愿,如果换成人,这违反基本的人权,先前分明是你认为它们应该和人平起平坐,怎么,这一会儿又不说了?”
张琦虹哑口无言。
何旭松开了宋聿的手,宋聿扫了他一眼,悄声说:“飞鸟快来了。”
“我知道。”何旭嘴唇蠕动了一下,首字和尾音几乎连成一个圈儿,他安抚的拍拍宋聿的手,又向前两步,蹲下来同张琦虹平视:“你知道有些养宠物的人有多可恶吗?明知道它们听觉敏锐,还在宠物脖子上系个铃铛,美名曰:防止走丢;散步的时候不带牵引绳,美名曰:让它们玩得更尽兴;不肯做绝育,美名曰:解放它们的天性。”
“然后呢?你知道那些猫猫狗狗的听觉会受到多大的损失吗?你知道不带牵引绳到处乱跑,要是在马路上很有可能出车祸吗?你知道它们饱受生理支配、甚至有可能患病的痛苦吗?”
张琦虹挣扎想说什么,何旭在她的唇上虚虚一点:“你知道,但你又不知道。我夏天吃完晚饭出去散步,经常碰到有人在遛狗,那些长毛狗都被剪了各式各样的造型,我曾经跟狗主人说过,你知道他怎么回我的吗?他说:‘我知道狗不用皮肤散热,但是耐不住夏天,我看着热啊。’”
“你的所有为它们好的前提,都是——我觉得。我觉得这是为它们好,所以怎样,这根本上就是一种自我满足,要是你的阿苗在小偷进来那天退缩了,没有冲出去保护你,你还会喜欢它吗?”
何旭顿了顿,讥诮的摇了摇头:“不会的。但它不但救了你,还以一种极其戏剧性的方式死去。你恨你父母,我看得出来,你恨父亲一事无成只会拿女儿撒气,你恨你母亲一走了之留下来你一个人受苦,在你的童年里,你恨所有的人类,你爱着你的狗,你和它站在同一战线对抗着整个人类世界,而它的死亡方式更是加重了这种刻板印象。”
张琦虹脸色惨白,疯狂的摇头,摇得泪流满面却浑然不觉。
何旭却不依不饶的,声音如刀子般往她身上割:“我看过你的个人资料,你读书非常的刻苦,刻苦到没什么朋友的地步。没有朋友,很难过吧?没有钱呢,也很难过吧?你一定很恨这个世界,这个从小到大,都对你没有一丝一毫善意的世界。”
“但是你二十多年来的世界观又告诫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你想报复这个世界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和理由,于是你在脑海中把你的阿苗搬了出来,陈胜起义时候也让人捏着鼻子喊:‘大楚兴,陈胜王’,虽然拙劣的不行,但好歹有了理由。而你则更完美了,你不但骗过了别人,你也骗过了自己,你告诉自己是真的、全心全意的为了那些可怜的流浪狗。”
“你肮脏的内心盖上了一条鲜血染成的遮羞布,它在你没有察觉的角落里窃喜着:‘我可是神啊!人类算个什么东西?那些曾经欺辱我、嘲笑我、看不起我的人类算个什么东西?
我是神了,我终于踩在了他们头上,我要让这个看不起我的人类世界付出代价,我要让他们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跪地求饶!’——至于流浪狗?那不过是一种工具,一种满足自我私欲的工具!”
掷地有声。
张琦虹呆滞着,眼珠像两个不断胀大的气球,不断膨胀膨胀,当瞪到极限几乎要脱眶的时候,她忽然眨了下眼。
“不!”她喊。
“不!”她大喊。
她忽然从胸腔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那又不单单是惨叫,更像是兽类的哀嚎,像一把尖锐锋利的刀子,扎在人的心头。
她握着匕首朝何旭不管不顾的刺来,幸好何旭早有警觉,当即送出右臂在她腹部一横,张琦虹空门大开,吃痛之下匕首一松,何旭借机脱身,宋聿把他拉得离张琦虹远了一些,瞪了他一眼。
何旭安抚的看了眼宋聿。
张琦虹则跪伏在地上,瞪着两只空洞洞的眼,泪水自那两眶源源不断的往下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