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看与不看有何区别,教主的威严已然刻在心中。身为鎏火教中人,事事以教主为尊,不必再作他想了。这时候,凤绮生忽然动了动长长的睫毛。他睁开眼,鎏金的光芒尚未消退。
“好看么?”
教主的声音低而沉。
赵青刹时回神,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卑不亢:“教主神光焕发,是我教福气。”
凤绮生面露满意之色:“你与夕雁不同。不为外表所惑。这也是为什么,本座会器重你。”
上回被教主夸赞后的下场就是去刑堂领了二十大棍。赵青回忆了一遍,立时清心静气。
捂住眼睛管住嘴巴放开耳朵——鎏火教潜藏教规。
容貌如美人白骨,凤绮生对自己的皮囊谈不上喜欢与否。可能利用的时候,向来不浪费。比方说他在对付寒单衣的时候,就懂得要利用一下优势。可是,凤绮生自己却不喜欢耽于美色不务正业。他以为,沉溺颜色,与将舌头放在嘴巴里乱动一样,不知其中乐趣所在。
凤绮生原先也会夸人,不过是偶尔。如今却是时常。而他夸起人来,通常是不遗余力的。不但不遗余力,简直是把他会的所有好听的词汇都用上。虽然对赵青与李正风等人来说,通常对教主的夸赞,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并不当它为人话。
教主的夸赞就是刀山上的花朵,一旦着迷就会忘记脚下的路,届时捅个对穿。
赵青一直觉得凤绮生睡一觉醒来,是不是脑子出了毛病。凤绮生之前练功经络逆行,忽然倒地,吓了刘戍一大跳。赵青为此大怒,认为都是卧龙帮之事害的,这才特地去挑对方麻烦。只是教主之事毕竟要深藏缄口,故而除了左右两使之外,并无他人晓得。连凤绮生本人,也只以为睡了一觉。既然他自己不提,赵青当然不会主动提起。
可凤绮生原本对他不冷不热,如今却忽然赞美有加,到底是教主练功出了岔子,还是刘戍误人太深。赵青奇怪到现在,有一件事一直很想问,所以他就问了:“那柳阁主呢?”
柳夕雁会如何?
凤绮生不假思索道:“上本座的床。”
赵青松了口气。
没错就是这样。看来是如假包换的教主无误了。
凤绮生双目微阖,慢慢道:“本座用人,必有用人之处。容人,也有容人的道理。柳夕雁想上本座的床,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为人尚算聪慧,本座并不想失去一个得力下属。”
在凤绮生心中,鎏火教的未来算是头一桩大事,神功的修习算是第二件。座下之人,只要闹得不要太过,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罢了。如此宽容大度,倒非他生性良善,不过是视万物于蝼蚁。赵青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凤绮生见赵青面色郁郁,觉得依刘戍所言,这时候可以适度对下属表示一下关心。
他一脸慈爱道:“你有什么心事,大可同本座讲。”
赵青面无表情:“兔死狗烹,教主懂不懂?”
凤绮生以他前后四十岁的阅历想了想,一脸深沉:“懂。”
——懂个屁。
柳夕雁在你眼中也就这样,何况他还没柳夕雁一半聪慧。
赵青不想在这件事上提及太多,见凤绮生收功调息,主动道:“教主,我们接下来有何打算?据教中探子所报,欧阳鹤已得知我教近期动态,他正欲前往承乾山庄,与上官流云共同赶赴武林大会。承乾山庄防范严密,我们的人进不去。”
欧阳鹤虽然当了武林盟主,可背后最大的支持者却是洛水的上官世家。上官家自百年来,基业广大,整个洛水都在他手掌之下。商路通陆水,手掌翻黑白。别说欧阳鹤要卖他两分面子,就连前世的凤绮生,能不碰上官,就不碰上官。
没人家有钱!是一种痛!
但是这回不一样了。
凤绮生眼馋上官家的陆水商道已经很久了。武林天下要打,命要保,叛徒要抓。教中上下的口粮也得改善一下。想到上官家的那些产业,凤绮生感觉眼睛里都冒出了绿光。
夜深人静,烛火幽幽,床不是金光闪闪的床,人却还是金光闪闪的人。
教主已调息完毕,正是密谋的好时候。
凤绮生道:“赵青,你知道,欧阳鹤为何要召开武林大会么?”
赵青肯定道:“密谋陷害我教。”
凤绮生摇摇头:“不对。”
赵青惊疑。难道他们下山不是为了这个原因?
凤绮生神秘道:“阿戍只知其一。”
赵青大悟:“难道?”
教主大喜:“不错。”
看来他们所猜一致。
赵青喜形于色:“他已年老无力,推举新盟主。”
凤绮生同时道:“办习惯罢。”
赵青:“……您真的知道其他原因吗?”
教主很诚恳:“在想。”
鎏火教虽乃武林一大隐患,却并非必铲除不可。何况与凤绮生交战的后果,欧阳鹤十年前已尝过一次,那时血流成河,各门各派元气大伤整整调养了几年之久,如今欧阳鹤与凤绮生暂时井水不犯河水,他实在没必要再挑起事端。
所以凤绮生猜测,欧阳鹤一定另有打算。
赵青迟疑道:“那我们前去所为何事?”
凤绮生想也没想:“陷害他们啊。”
赵青:“……”
原来螳螂捕蝉,我们才是蝉吗——
凤绮生微微一笑:“本座像挨了打才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