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然也是那个病怏怏的人。
凤绮生这才放下了心。
实在是他这两回自昏迷中苏醒,一回自四十变二十,一回自二十变零。若此回醒转再减掉个二十年,成了个短手短脚的婴孩,便十分头疼了。虽欧阳然此身令教主十分不满意,也总比第三次变成个不知道谁的好。
他站起身,眼前一切便映入眼底。
脚下松软,是因为树叶堆积。参天古树直耸入云,遮天蔽日。藤蔓交织,在这片树林中织出几道绿网,几只猴子在网上一荡而过,黑溜溜的眼睛与凤绮生对了个正着。
野猴:“?”
凤绮生:“……”
他落下之时,五仪山上雪如鹅毛之势,怎么到了这里,竟然一片青绿了。这里当真是观音崖底?凤教主只知道观音崖乃天机门禁地,属五仪后山险峰,常年云雾弥漫,看不清谷底真切。当然,能下来的人,基本上也上不去了。
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没死,这当然不会是一个巧合。既然他没死,是否说明赵青亦无事?想来赵青坠崖之前身受重伤,即便苏醒,当不会走太远。凤绮生当即立断,在附近搜寻起来。他正寻找地上有无人影,忽觉脑袋一痛。
是一枚啃过的果子。
凤绮生抬目一看,一只猴子无辜地望着他。
原来是野猴顽劣。
他不欲理会,转过身去,后脑又是一痛。
教主:“……”
他迅速转身,那只猴子迅速放下抬起来的手,将果子藏在身后,仍旧无辜。
凤绮生顿了顿,眯起眼,一字一句道:“本座告诉你。莫以为你是猴子,本座就会放过。”
教主气势不减当年,仿佛他面前的是正派人士,而非一只猴子。
猴子听懂没有,无人知晓。它只是眨眨眼,抬手就将那果子砸了过来。教主一个侧身,完美避过。心中不禁起了几分报复般的快意。嘲笑道:“区区畜生——!”
然后他忽然住嘴了。
树丛间不知何时涌出一堆猴子,均是无辜地望着他。
嘲笑了半句的教主:“……”
赵青,本座有账,要与你算!
赵青当然不会知道日后教主回归,与他算的头一笔账竟然出自这里。他知道的时候也挺委屈的,你被猴子砸了关他什么事,他当时还重伤未愈被人困在山谷呢。
可是教主讲道理么?不,他不讲。
凤绮生所料不错,确有人救了他,亦是救了赵青。而赵青此刻,便在离他不过二十里的地方,与一人四目相对。他躺着,那人坐着。赵青当然不愿意躺着,只是他每要坐起来,就被那人以一道气劲给按下去。赵青十分憋屈。但他没有办法。因为他打不过这人。
赵青醒时,第一时刻便摸出了怀中神琅草,见它无恙,松了口气。
救他的人显然认识此物,说:“你要救人。”
赵青道:“正是。”
那人道:“你救不了他。”
赵青一怔,随及面色冷下来:“你虽救了我,但不可胡说。”
那人道:“我没有胡说。”
“那是为何。”
此处是一山谷,那人往洞口一坐,便挡住了阳光。而此刻他站了起来,阳光便直射入洞中。赵青也看到了救命之人的全貌。白衣逶地,蓝褂加身,竟是天机门装束。他眉如霜雪,眼似寒星,整个人冷峻地仿佛一座冰雕。
“你救不了他。”他说,“因为你救不了你自己。”
赵青一怔。他受了归长海两掌,还活着。自观音崖坠下,还活着。现在有人竟然告诉他,他救不了自己。赵青自忖内伤虽重,却不到不治的地步。而观音崖虽险,却也非上不了。这人莫不是脑子有毛病?估计是的。寻常人如何会在山洞中居住。
赵青再看此人眉目淡淡,估量着他或许是天机哪辈弟子,道:“不知阁下姓名。”
那人以极平淡的语气说:“我乃冠华莲生。”
空气忽然沉默了一下。
赵青侧了侧耳朵,道:“麻烦你再说一遍?”
那人从善如流,说得更平淡了:“我乃冠华莲生。”
“……”
赵青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又被人一道气劲打了回去。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冠华莲生是谁,那是武林传说。传说中,他容颜盖京华,步步如莲生。九式白莲自剑起,惊鸿逐日月失色,在当时称霸一时。天机门在江湖中地位如此卓稳,其中一半得归于冠华莲生的功劳。最重要的是,冠华莲生乃天机门创派尊师弟子,位属归长海一辈。可眼前人容貌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有余,四十不足。
赵青失声道:“冠华莲生不是死了么?”
“我几时死了。”冠华莲生皱起眉头。
大约是因为他一个人在山底住的时间太长久,终年闻鸟声潺水,许久不听人音。只觉得赵青声音太大,抬指间又是一道气劲,这回直接打在了赵青的哑穴上。
“你太聒噪。”冠华莲生负手而出,“我去与你寻一个小朋友,一起玩耍。”
憋不出话的赵青:“……”
这位冠华莲生,似乎与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他在洞中没憋多久,很快冠华莲生就回来了。他走进洞中,赵青这才发觉,他走路竟全然无声,身形飘忽,足不沾地。他不但回来,还真的带了个人。只轻轻一推,就将那人推到赵青身旁:“呆着。我去找东西吃。”
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山崖底,竟真还有一个倒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