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县令进门连连作揖,道:“先生大才,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
王先生还是一副醉在仙乡,不在人间的模样,醉眼惺忪的叹道:“老汉一介粗人,无牵无挂,只想有个清清静静的地方喝酒,这就够了!”
刘县令一愣,以为先生是在敲打他。
等到陛下驾崩的消息传来时,刘县令吓得直接瘫在椅子上,时隔三年,相距千里,一个乡下老头是如何知道远在深宫陛下的消息,除了神鬼莫测的观星望气之术,刘县令想不到其他。这样一个大才在自己的治下,刘县令是既激动又害怕。因为这了不得的本事对他而言,只是屠龙之术,而天下已经没有龙了。
大明开国不过三代,从太/祖、太宗再到陛下都是有为明君,一个有真本事术士并不代表刘县令有什么了不起的命格。刘县令也颇有自知之明,自己可不是能干开/国之类大事的人。自己仅仅是个县令罢了,知道这样惊天动地的消息有何用?那是高层博弈,他一个县令根本插不上手。
因此,刘县令想着把王先生举荐给其他人。可今天王先生特意强调了“清清静静”,难道先生已经看破了他的想法。
那王先生为何说自己“无牵无挂”?是了,刘县令想起来,王先生并无子嗣,连个徒弟都没有,收在身边的小童据他查访,还是村里农家女儿,无师徒之名。小童也未学到先生神机半分,只能做些鸡零狗碎的商贾之事,小打小闹。就连这些散碎银钱都托人送到了西北,据说是给了旧日同袍之子。刘县令也曾查过,每次送钱的人都不一样,而且一去不复返。线人还说了“高大魁梧,不是南人体格”。
西北太远,刘县令手没那么长,对他而言,王先生这是赤条条光溜溜,下不了手啊!
这样高深莫测的先生,刘县令不敢弄鬼,拜服道:“下官岂敢。只惜先生高才,埋没乡野田垄之间。”
“某一介粗人,只懂喝酒!”王先生又是这句。村人来麻烦他的时候是这句,县令来请他出山的时候是这句。
刘县令苦笑连连,不敢违背,看王先生闭目养神,自觉退了出来。
走到廊下,刘县令从袖筒中取除一长银票塞给柳娘,问:“先生真没有出山的打算吗?”
柳娘把银票推回去,银票有票号的标记,很容易查出底细,她拿来做什么。“小的不敢收,请老父母收回。”
刘县令侧头看了看,发现王先生并未听到,才小声道:“有何不可,就当是给你的压岁钱了。”
“太过贵重。”柳娘抿嘴一笑,“老父母但有垂问,小的不敢不俱实以答,若是收了老父母的银子,就只能答与自己好、与大人好的了。”
一个小童也有如此见识、如此坚辞,刘县令不愿勉强,收回了。再问,“可有劝服先生的办法?”
“没有。”柳娘摇头,斩钉截铁道。看刘县令愁眉不展,笑道:“先生不应大人,亦不会应其他人,先生只要还在这里,大人但凡有事上门,先生难道还能拒之门外吗?”
刘县令想想是这个道理,便不再纠结,抱拳告辞而去。
柳娘亲送他出门坐上马车,为了表示尊重,刘县令这次恭敬极了,连随从都没带进王家院子。
先帝大丧,举国同悲。新帝以日带月,百官披麻戴孝,有爵人家停戏酒一年。但对普通百姓而言,皇帝驾崩对他们最直接的影响不过是正月十五的花灯不能看了。所谓礼不下庶民,在偏远山村,没这么多讲究。
月娘二月的婚礼照常举行。月娘上花轿的时候,有崭新崭新的十八子铜钱腰带,手上带的是一斤重的宽幅福字银手镯,柳娘假托王先生之名送的。嫁衣也是好料子,被四人大轿抬着去了镇上,一点儿不像村里农家的姑娘。
白大嫂看着月娘的装扮,忍不住嘟囔道:“咱们成婚的时候,王先生怎么没送银镯子。”
赵大牛闻言,狠狠瞪了柳娘一眼,还用问,肯定是那死丫头搞的鬼!
送别月娘,家里最大的事情就是迎接新生儿了,二嫂产期在四月,对于第一个孙子,赵二婶期盼万分。
柳娘却又恢复了往常的日子,多往外跑,不沾家事。过年之前囤积的白布还没卖完,为了掩人耳目,柳娘用多个假名买的,又多个渠道假名卖出。后来有伙计传信说衙门在查,反方向查过去却发现是县衙出来的人,还是刘县令心腹。柳娘明白这是刘县令在辩真伪呢,若是柳娘这个王先生童子都利用先帝大丧消息赚银子,那王先生绝对是看出了真相,不是瞎猫碰死耗子。
对于种种布置,柳娘十分自得,在这个小县城,够用了!
柳娘认为自己的日子会这么过下去,等积攒够了钱财,想办法找一个志同道合之人,离开原生家庭,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到时候也能把王先生带上,为他养老送终。
可世事突变,柳娘没想到王先生死得这么早。
先帝驾崩三月之后,王先生醉酒身亡。
第14章 不种田
人之脆弱,莫过于此。
看着昨日还鲜活健康的人呢,今天就这么冷冰冰的躺在床上,柳娘惊讶大过恐惧,暗暗思索该怎么办。出了人命,按例是要向官府报案的,更何况王先生身份不同以往。
柳娘用被子把人盖住,亲往村长家说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