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朗抬头看了一眼渐沉的天色,提议:“如若不嫌弃,殿下可在寒舍歇息一晚。”
“嫌弃…我嫌弃!”甄溥阳没想到先生会这么热情,他受宠若惊却高声反驳。
随即,在数秒的相互怔楞下,他的声音又淡下来,摆了摆手。
“不过本殿下不拘小节,纡尊降贵也未尝不可。”
说完,便自顾自上了赫朗回府的轿子。
赫朗好笑地摇摇头,不清楚殿下方才的所想,也钻进了轿子中。
两个男子共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中,再加上轿夫抬得摇摇晃晃,免不了肢体接触,好几次,赫朗都不小心倒在了甄溥阳肩上。
他发间溢出的淡淡香味宛若无形的手,勾着甄溥阳的心神,也不知是不是轿子在晃,令他头晕目眩,不禁皱起眉。
赫朗摸摸鼻子,意识到自己的不敬惹殿下不愉快了,便小心地将身子贴在另一边,尽量不触碰到他。
甄溥阳长舒一口气,看了他一眼,满脸不爽地合眼,只是眉头始终皱着,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难事。
原本以为品尝太傅的手艺是说笑,但意外的,他真的在厨房里忙活了半个时辰。
看在他心意的份上,甄溥阳还是动筷了。
不知是不是饿着肚子的缘由,甄溥阳吃了一口之后食指大动,沉默地频频下筷。
在他专注的凝视下,更是多添了一碗饭。
只是,据他所知,先生出身良好,一直都是日日读书写字的大家公子,怎么会厨艺的?
甄溥阳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停下筷子沉思。
见他如此,赫朗挫败道:“臣的手艺不至于如此拙劣,让您难以下咽吧?”
甄溥阳立即吃了一大口,问道:“本殿下只是在想先生如何会下厨的。”
君子远庖厨,他们文人不是讲究这些么?
甄溥阳一时语塞,垂下眼回忆。
以前的他虽是皇子,但又不同其他皇子一般有大群侍女伺候。
即使是有画春这个侍女,但他们也是相互扶持,在画春做大堆宫务时,他也会为了填饱肚子下厨的。
但此时他无法解释,只好开口:“为了殿下而学。”
“……?!”
这个答案让甄溥阳差些咬到了舌头,也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即使是他的亲生母后,也是高高在上,一双玉手纤纤,不会为他做这些事情,怎么这人随随便便就……
甄溥阳蹙眉,心下竟生出一丝不安与甜滋滋的满足,爽快地开口说将今天文试得的那匹珍稀宝马赠予他。
这样冲动的馈赠让赫朗不禁嗤笑出声。
“只是还你的。”甄溥阳瞥他一眼,将饭菜一扫而光。
天色实在不早,他就在府上的厢房里歇下了,而且一夜好眠,直到日上三竿也没醒。
听闻甄溥阳有不小的起床气,倒也没有人敢打扰他的好梦,除了赫朗,他不以为然,门也不敲,直入内室,唤了熟睡的殿下几声,毫无反应。
甄溥阳的睡容稍显稚嫩,沉稳恬静,十分乖巧,一点也不像平时那个嚣张跋扈又爱顶嘴,目中无人的少年。
赫朗不忍心粗暴地掀开他的被褥,又一时玩心大发,便捏住了他的鼻子,等待他自行醒来。
很快,甄溥阳就满面怒色地睁开了眼,刚要发脾气,但朦胧的视线中辨认出了来人,他不知怎的,瞬间就消了气。
这时,几个侍女机灵地迎上前,递上面盆与毛巾供神色迷蒙,双眼幽黑的小魔王洗漱。
甄溥阳沉默地坐起来,让赫朗给他束发。
拿着玉梳的侍女看了眼自家太傅,连忙上前伺候,却被他一把挥倒在地。
本来起床便心情不虞,他的话还不被当真,甄溥阳更是火气上头。
那声贱婢在赫朗的注视下咽了回去,但骂语不减,“本殿下就要先生束发,一个个聋了不成?速速滚下去,大清早就来碍眼!”
两股战战的几人仓皇而逃。
虽然很想提醒殿下现在已经不是大清早,但赫朗还是顺了他的意,驱散了下人们,尝试着拿起玉梳。
他平时的发式简约,手艺不算太好,这才帮殿下梳了没一会儿,就扯了好几根秀发掉落。
赫朗心一跳,怯怯地收回手。
他可记得,甄溥阳以前就因为束发这事,差些绞死一个婢女,可见他对自己的头发是十分爱护的。
再三犹豫,赫朗放下梳子,放弃了尝试,“臣手拙,还是唤婢女来吧。”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拒绝,又惹殿下生气了。
甄溥阳板着脸,将他手上的玉梳抢下,一把丢开,落到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不梳了!”
这声怒吼震得赫朗头痛,他手一顿,只好又换了另一把木梳,执起他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