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数知道这一段,这是《朝歌》中刘煜第一次出现,轻袍缓带衣衫不整的呆在画楼中饮酒作乐,对着前来规劝的人言笑晏晏,当真是“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但下一秒,他却直接坐在了地上,左手搭在竖着的那条腿上,右手随意的晃着,闭着眼睛哼着一曲江南小调。小调悠悠荡荡,又忽地戛然而止。
他眉峰一挑眉眼便桀骜起来,说话的语气倒是舒缓的,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更显诡谲的森然――“高大人这是说哪里话,当年若不是您力排众议,保我登上这九五至尊,恐怕我到如今还在烟花巷里斗蛐蛐,嚷嚷着要娶一个风尘女子为妻。”说道这里他又笑了一声,带着些回忆过往的恍惚姿态。“要真是那样,似乎也不错……”
他从地上爬起来,姿态有些踉跄,但很快又站稳,微微抬起的下颔带着骄傲的意味,眉眼间像是笼着一层霜。他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犹如鬼魅的叹息,死亡的呼声,总之是藏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道:“高大人,你说,寡人该怎样奖励你?”
这一段完毕,他又一次转过身去,连背影都带着上位者才有的强势,雍容华贵,让人有些不喜,仿佛透着那背影都能感觉到一条布满着鲜血白骨的繁华路,明明满是腥臭的气味,却偏偏被其上的珠罗翡翠掩盖着。
“本朝不杀言官,寡人杀了;商贾子弟不能科举,寡人破了;后宫女子需的家世清白,寡人纳了青楼的名妓做嫔妃;宫内准时熄灯,寡人让它灯火通明欢歌满日……如此,你还要跟寡人提什么旧例故事?你是忘了高家那流血漂橹的三百六十七口吧?”
刘煜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无端锐利的像是金戈铁马交错。
忽然有个声音接上,清朗的声音响起,“臣没有忘,然为人君而无谏臣则失正。古者谏无官,自公卿大夫,至於工商,无不得谏者。汉兴以来,始置官。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众,得失利病,萃於一官使言之,其为任亦重矣。居是官者,当志其大,舍其细;先其急,后其缓;专利国家而不为身谋。彼汲汲於名者,犹汲汲於利也,其间相去何远哉?”
何数也不知道自己怎样想的。他只是觉得此刻的何暮光耀眼的有些过分,就算穿着一身绿色的小鳄鱼睡衣,背上还有黄色的角一直延展到帽子上,身后拖着一条尾巴,背景也是乱七八糟的纸张杂物,他却分散不了半丝注意力,并且很自然的接上了台词。
刘煜听到这个声音更是一笑,他缓缓的转过身来,一步一步的向着年轻的臣子迈进,放低身态俯就身姿,手指划过对方微凉的脸颊转而捏着下巴,逼着低眉顺眼的臣子和他对视,目光锐利的如同锋刃好似毒蛇――
“谏官?官人听说谏官多以死明志以证清白正直,要不然你今个儿,也试试?”
他脸上的笑意明正却又扭曲,随着着声音一起,给了何数极大的压迫感和陌生感,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弯腰俯视着他的人忽然间收回目光,放下手搭上他的肩膀惊讶地道:“诶,没想到有一天和教授竟然可以帮我一起对戏,要不要考虑进军影视圈呀?我肯定让星光给你签最好的合同,七三分成的那种。”
“不了。”何数拒绝。
“别呀,”何暮光一边笑一边往后退,“我们圈子就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