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活了这么多年,从没对谁低声下气过,这些日子以来,为叫她心意回转,将前半生没做过的事儿、没说过的话都做了一遍,说了一遍,然而她这般无动于衷,甚至视若无睹,将将压下的恼意,不免再度上涌。
“朕同你俯首作低,由你欺负,你便给朕几分情面,”将带过来的那盏酒送到唇边,他一口喝了一半儿,只留半杯在里头,方才递过去:“且尝一口,好不好?”
专注的瞧着她,圣上道:“就一口。”
锦书没有应声,只伸手将他手臂推开,拒绝意味明显。
圣上下颌瞬间收紧,目光转凉,盯着她看一会儿,忽的冷笑一声,将杯中半盏残酒饮了,猛地凑过身去,捏住她下巴,吻上之后,渡进她唇内。
除去宫宴那夜,他再没对她做过什么,骤然如此,反倒叫锦书一惊,转瞬的惊惶过后,她便反应过来,双臂抵在他胸膛,用力外推。
然而,男人的力气哪里是小女子所能匹敌,她勉力推了一会儿,腰肢却始终被他按住,挣脱不得,直到那口酒被咽下,方才得以解脱。
那酒气热热的,辣辣的,曾经如同勾魂毒药一般,将她带向深渊,甫一入口,便叫她连连咳嗽,面色涨红。
这叫锦书想起那夜的狂乱与痛苦,勉强压抑的恨意迸发,想也不想,便一记耳光重重甩了过去。
圣上原是能躲开的,只是瞧见她坚韧神情中隐含的溃然无助,不知怎么,竟没有躲,连伸手挥开她手臂都没有。
“啪”的一声脆响,那记耳光结结实实的落在他面上。
热辣辣的,像是方才她咽下的那口酒一样。
“够了吧?”方才一番推诿纠缠,圣上衣襟有些乱,瞧一眼眼眶通红的锦书,道:“朕喂了你一回,你回了一耳光,咱们这就算是扯平了?”
锦书胸脯剧烈起伏,气息也急,缩到床榻里去,恨恨看着他,没说话。
“你不说话,朕就当你是认了,将这事儿掀过去。”
“等着吧,”圣上站起身,随手摸一把脸颊,盯着她,目光势在必得:“有你心甘情愿的时候。”
一句话说完,他也不看锦书神情,转身往外间去了。
陈嬷嬷等人在外头侍奉,见圣上与锦书二人先后往内室去,心中不免担心,只是没接到吩咐,总不好跟过去。
竖着耳朵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什么,正觉松口气,便听一记响亮耳光声传来,登时有些心焦,唯恐圣上怒气上来,将本就娇弱的夫人打出个好歹来。
然而没过多久,她们的忧心便全然转为惊骇。
圣上心平气和的出来,向一侧宫人道:“去备盆水,再取几块来。”
陈嬷嬷瞧见圣上脸上隐约肿起的掌印,叹口气,道:“强扭的瓜不甜,圣上何必非要为难。”
“嬷嬷说的,朕早就想过,”圣上往一侧椅上落座,淡然道:“既然将她带到这里来,便是再三考虑过,不会言弃了。”
陈嬷嬷毕竟不是主子,虽然有先太后的情面在,这种事也不好多说,扫一眼内室,道:“夫人性情刚强,绝非一朝一夕所能更改,圣上若是心急,将人逼得太紧,反倒不好。”
她这话说的含糊,圣上却听出其中真意,低头道:“朕自有分寸,嬷嬷只管照顾好她便是。”
陈嬷嬷在心底摇摇头,不再说话了。
锦书本是一直冷着圣上的,毕竟他手里捏着承安和姚家,她被钳制住命门,上天下地皆无门,等那记耳光打完之后,便更加冷漠。
圣上知道她心中恼恨,倒不为难,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的小意温柔,维系着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如此到了二十九日这天。
“夫人,”陈嬷嬷进门时,脸上尚且遗留几分担忧,瞧了锦书许久,方才期期艾艾道:“楚王殿下……往前殿去了。”
楚王殿下?承安?
他往含元殿来做什么?
西南之事已了,他近来又没差事,加之同圣上亲缘单薄,倘若无事,怎么会过来?
还是说,他知道了什么?
锦书心头既惊且疑,然而这会儿,什么都顾不上,腾地自椅上站起,便急匆匆往前殿去。
“夫人!”陈嬷嬷拉住她:“老奴同您说一句,本是不忍,但您心底可得有数,不能糊涂。”
锦书这会儿心神大乱,然而也知道陈嬷嬷话中有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叫自己定下心来:“我不会冒失,倘若他这次过来与我无关,自是皆大欢喜,可若是与我有关……”
她没有再说下去,抿紧了唇,匆匆往前殿去。
承安不动声色的查了几日,抽丝剥茧之下,方才找出几分端倪,顺线去寻,到最后得出的结果,竟叫他心头发寒,半日说不出话来。
也是。
先前妻子重重异态,在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她那样聪敏,大概早就发现不对,只是不欲叫他担无用之心,便只按在自己心里,一句话都不曾提。
怨不得,那一回圣上往他们宫中用膳,送走之后,她神情便有些不安。
再上一次,往含元殿侍疾归来,她便大病一场。
乃至于,她消失在圣上忽然起意举办的宫宴之后。
原来如此!
“我有句话要问父皇,”心中哂然,承安顾不得其他,径直往含元殿去:“可否请父皇屏退左右?”
圣上坐在御案之前,神情淡漠的瞧着他,摆摆手道:“都退下。”一众内侍垂首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