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项非常伟大的研究,不管你想不相信,我曾祖、祖父、父亲,包括我自己,都为它奉献了全部的精力。”伊藤健太站在两个房间的交界处,低声说着,“诚然,它产生在战争中,带着不可回避的原罪,但科技本身是无罪的,有罪的只是运用它的人。”
李维斯点头表示理解,伊藤健太接着道:“医学院毕业以后我开始参与父亲的研究,渐渐发现一些危险的苗头,我觉得亚瑟资本的目的并不单纯,于是向父亲提出质疑。一开始他训斥了我,但之后他自己也开始留心river的一些动向……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因为我的质疑,才导致了他的死。”
李维斯十分诧异:“你父亲的死,并不是意外?”
“2019年年初,我父亲多次去费城和博伊尔面谈,回来以后情绪非常不好。五月末,我最后一次陪他去费城参加river的会议,回来之后他告诉我ito和river在经营上有分歧,研究所可能要关门了。大约一周以后,他就出了车祸。”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一点的?”李维斯问,“继承ito之后一直是你主导研究,和博伊尔对接,你没发现过什么吗?”
伊藤健太气息一窒,哑声道:“ito是我曾祖父创立的,我们伊藤家四代人为这个项目投入了全部的心血,我不想让它在我的手中停止。所以当博伊尔劝说我继续下去的时候,我顺理成章地答应了。有的时候人会被自己的yù_wàng蒙蔽,当你执着地想要一样东西的时候,会忽略一切危险,甚至刻意回避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将你心心念念的目标无限放大,堵塞全部的视野。”
李维斯依稀记得自己在哪里听到过这番话,仔细一想才发现是唐辉曾经说过的。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命运际遇却奇妙地走进了同一道车辙里,同样因为某些坚定的执着,而把自己交给魔鬼做了傀儡。
也许,被博伊尔,被亚瑟资本盯上的人,最终免不了都是同样的结局吧。
“博伊尔是个非常危险的人,他像蜘蛛一样擅长织网,在你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被他笑吟吟地困在了网中央。”伊藤健太道,“他说我父亲的想法太过保守,刻板的理念严重阻碍了ito的发展,他建议我尽早将研究应用到人体上,river会为我摆平一切法律事务,会给我提供安全的志愿者……我那时候从医学院毕业不过几年,年轻气盛,野心勃勃,在博伊尔一再保证之下接受了river的新计划。”
之后的事情和宗铭当初推断的差不多,伊藤健太给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所谓“志愿者”做了脑部改造手术,效果一直不甚理想,直到遇上唐辉。
“为什么唐辉是改造最完美?”李维斯问他,“为什么你们选择在中国建立‘彼岸’实验室?”
“这涉及一些医学上非常复杂的理论。”伊藤健太说,“简单地说,‘e病毒’——你们是这样称呼它对吗——是一种非常难以精确控制的病毒,伊藤家四代人穷极一生都没能找到它最安全可靠的变种。我梳理了它的家族树,认为只有找到相容度最高的实验体,才有可能培育出优质变种。你知道,e病毒的初始病原体来自于上世纪四十年代的波字第8604部 队,而波字第8604部队当时在广州,所以我推断只有中国人的dna才最适合这一研究。”
李维斯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不了解波字第8604部 队,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番号,但对它脱胎而来的母体——“石井部队”耳熟能详,因为那就是传说中几乎和奥斯维辛集中营齐名的“731细菌部队”。
二战结束近一个世纪,在李维斯心中那场席卷全球几乎所有大国的超级战争,一直只是教科书里平铺直叙的文字,影视剧里波澜壮阔的故事,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它离自己这么近!
战争的余烬原来从未彻底熄灭,只是被历史厚重的灰尘掩盖而已,一旦某些野心家吹一口气,它就会死灰复燃,像毒蛇一般蜿蜒燃烧。
八十多年前,珠江南岸二十万难民的枯骨造就了波字第8604部 队在细菌战上的“辉煌”成就,八十多年之后,“彼岸”带着地狱中复活的撒旦——e病毒,重归故里,张开血盆大口继续吞噬中国人的血r_ou_,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惨案。
李维斯看着眼前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的日裔男人,胸中气血翻腾,不能自已。
这是另一种侵略,另一种战争,而站在他面前的,便是侵略者的实体,战争的化身。
不,不能意气用事,他只不过是傀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受害者,真正站在幕后俯视一切的是亚瑟资本……李维斯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反复告诫自己,提醒自己加布林之行的目的,umbra所有人殚精竭虑为得是什么。
伊藤健太在一定程度上说得对,e病毒脱胎自战争,带着无法回避的原罪,但技术是无罪的,时至今日,真正残害无辜的,是控制和使用e病毒的人——亚瑟资本。
“那么,你在唐辉身上做的实验,成功了?”李维斯强压着心头的愤怒,尽量平静地问道。
“只能说比其他人效果都要好,但远谈不上成功。”伊藤健太看出李维斯压抑的悲愤,语气越发低沉,“事实上,只有找到e病毒的初始病原体,才能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