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誉亦惊疑不定,骤然抬手挡住了要上前去帮忙的陈海平:“稍等陈兄,此人或许是敌……非友。”
景灵眼底闪现出一丝狠色,纵身飞退横刃绞错,竟是要拉开距离后将谢云一举击退。然而谢云身法已臻化境,简直称得上是登萍踱水、来势吊诡,只听叮叮当当数十声金属交激,快得令人目不暇接,间或只听景灵“唔!”地痛哼了声。
周誉错愕道:“那姓景的吃亏了?!”
陈海平却脱口而出:“不!小心!”
只见千钧一发之际,谢云之前一直受伤被裹住的左手弯起,手肘硬骨抵在景灵咽喉间,同时右手持匕,无声无息便从左臂下刺了出去。
——那一下他背后空门全露,后心完全暴露在了夺魂钩前,几乎毫无任何阻挡。
然而短匕的偷袭却神鬼莫测,骤然刺到了景灵左心口——
“第三次,”谢云轻声道。
“第三次。”教武场烈日下,教头冷漠的声音倏而响起。
红发小男孩重重摔倒在地,汗水混合着尘土沾满全身,剧痛和屈辱犹如无边无际的黑暗,几乎吞没了最后一丝意识。
教头看看胜利者,又看看地上的小孩,抬手挥了挥道:“拖下去。”
两个武士上场走向小孩,刚要伸手去拖时,却只见他勉强支撑身体,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我……我自己走……”
武士望向教头,教头不耐烦皱起了眉。
“你这个——”
“大人,”这时随从突然从边上小跑着过来,低声道:“方才云使恰巧路过,说要见见这孩子。”
树上蝉鸣震天作响,阳光从树叶间穿过,在地上投下斑斓晃动的光影。
一个戴着面具浅白色衣袍的少年站在树下,被几个人簇拥着,回头上下打量了狼狈不堪的小男孩一眼,视线在他脏兮兮的、五官标致却神情y-in鹫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叫什么名字?”他问。
“……”
“我刚看你招式不错,为何右臂无力?”
“……”
身后有人厉声催促:“云使问你话呢,快答!”
小男孩固执地沉默着,望着云使的目光中,竟深深藏着一丝怨恨。
云使抬手阻挡了旁人,伸出匕首鞘尖,略挑起小男孩右臂衣袖。
——夹杂着血色的绷带,赫然从他手肘内侧露了出来!
云使显然没有意外,放下衣袖问:“私自斗殴了?”
神鬼门虽然严禁私自斗殴,但严禁就意味着有,这个年纪的孩子私下打斗甚至闹出人命都是相当正常的事。小男孩紧紧咬着牙关一言不发,云使也没有多问,只注视了他半晌,眼底渐渐浮现出微许怜悯,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很多年前相似的自己。
“你那一招不对,”云使缓缓道。
他抬起小男孩左臂,示意他用手肘顶向自己下巴,同时身体半侧,右掌以一个非常轻巧又隐蔽的角度切入,锋利的指尖正冲向自己咽喉。
小男孩略有所悟,云使又示范了一遍。
“明白了?”
“……”小男孩终于开口嘶哑道:“是。”
云使欲转身离去,谁料小男孩突然拉住他衣袖,扑通一声跪下:“小子大胆,求借云使匕首一用!”
周围众人神色微变,云使回过头,似乎迟疑了下,但小男孩抓着他袖口的手却丝毫不松,指甲缝里充满了血污和泥土乌黑的痕迹。
半晌,云使终于将那把镶宝匕首扔给他。
“拿去吧。”
小男孩接过匕首,利落磕了个头,起身走向骄阳下沙土飞扬的教武场。
云使亦不再停留,在手下簇拥中掉头向远处走去。
然而这次他们没走很远,突然身后教武场方向传来震天轰鸣,随即叫好声成片响起!
云使脚步略停了停,片刻后果然有人快步赶来拱了拱手,俯在他耳边低声道:“云使!刚才那小子用那一招……刀尖藏在手掌里,没人发现……”
“把对手给杀了……”
云使轻轻闭上了眼睛。
轰然叫好声和盛夏的蝉鸣混合在一起,喧嚣在风中渐渐化作静寂,将他衣袍和鬓发飞扬拂去。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睁开眼睛,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跟他说,匕首不用还了。”
·
锻剑庄后山别院,夜色中刀尖刺出,景灵却注视着谢云,面上骤然显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匕首……我收下了。”
谢云下意识知道不好,然而一切已来不及。
就在偷袭即将成功的前一刻,景灵如未卜先知一般松手丢掉夺魂钩,沉重铁钩咣当落地;与此同时他收回空出的手,啪!一声准确抓住了谢云无声无息刺出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