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层秋拿那钥匙开了匣子,打开来看却是薄薄一张信笺。取来细看,林层秋脸上神色数变,待到最后,脸色已然雪白。默然静坐半晌,取过火折子来,将那信笺点燃,眼见信纸成灰,淡烟如魂,清风一阵盘旋而逝,定了定神,推门出来道:“刘伯,你去与宫里的人说我累了,就在家里歇下,明日我自会回去,让他们都回宫去罢。”
刘伯领命而去。林层秋并不回房,在院落中慢慢踱步,缁衣宽袖随风而动,在耀目骄阳下,却生出一段冷意来,不由伸手敛住衣袖,衬着沉黑,那手指愈发显得清白修冷。
刘伯过来时便见林层秋立在那苍竹之下,阳光滤过竹叶细细碎碎地落在他身上,在地上照出一个淡淡斜影。纵然只是一个背影,也令人觉得一种柔韧温和的力量蕴藏在他单薄身体之下,如那翠绿修竹,虽然纤薄却是历雪犹青。走到他身旁,轻声道:“公子,他们已经回去了。”
林层秋转过身来:“帮我备车,我要去别院一趟。”
刘伯看他脸色惨淡,不由有些担忧:“公子不歇歇再走?”
林层秋的脸上浮起很淡的微笑:“迟了就关城门了,我不想太麻烦。再者,我明日还要赶回早朝,还是抓紧些的好。”
刘伯知不能劝,就退下去准备了。不多时,陪送着出了府门。林层秋登上马车,望向朱红大门上的林府匾额,目光自上而下,一一流过那青石台阶、墙角野花,慢慢收回,看着车前发鬓苍苍的老家人,情知此去许是永诀,目中微见泪光,轻轻拍拍刘伯的青筋盘虬的手背,道了一声:“保重。”说罢,落下帘子,隐入车厢:“走罢。”
马车缓缓离开,刘伯喊了一声:“公子也要保重啊!”林层秋微微一笑,靠着车壁而坐,宽大的衣袖下滑出一枝桂花枝来,绿叶葱茏不胜生机。
落日余晖,为入月山上千杆翠竹抹上淡淡橘色,使得这清凉之地生出一些暖意来。林层秋的马车在上了一个缓坡后慢慢停了下来。
车夫小心扶着林层秋下来,只见浅紫的无名野花绕着青竹篱笆次第绽放,那篱笆围住几畦菜田,十数株梅树杂落其间,隐着一座白墙黑瓦的庄园。
当年林平冉在帝都安定后,置办了现在的林府,将林层秋从家乡接来居住。林层秋拜为太傅再至相位,也不曾另治府邸。只在这入月山上建了一座别院,虽则朴素,但环境清幽景致宜人,兄弟俩偶尔也到这边来散心。林层秋素来心善,过去风雪之夜从宫里回府,但凡遇到露宿之人,总要接到家中,奉以暖粥厚被。若是才大境困者,赠以银两以助前途;幼龄稚童,则亲送至官府,或入羽林或入学堂;垂老无力之人,无处可去,便让他们在林家住下,洗衣扫地修裁花草,也算是安身之途。这别院之中多是这样的老人,蔬果自给,少与外通。
林层秋走过去,轻轻推开柴扉。碎石铺就的小径绕过菜畦,曲折蔓延到庄园前。黄昏时分无人劳作,田野之间一片宁静,偶有几声蛙鸣。林层秋缓步慢行,清风拂面夕阳送晚,不觉轻声吟道:“归去来兮我夙愿,余年还做陇亩民。”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地响起:“阿弥陀佛,心若能空,殿上臣亦是陇亩民。”
林层秋听得声音,方见一人灰色僧衣,立在梅花树下。含笑道:“层秋凡俗愚人,谢过拙尘师父开化。”
那僧人合十还礼:“阿弥陀佛,红尘罪孽,拙尘尚且不能自渡,何况渡人。”
林层秋已走到他身前,那僧人细细察看他脸色,又伸出手去切了切林层秋的脉,半晌收回了手,眉头紧蹙:“阿弥陀佛,林相何以晚至今日方来?”
林层秋神色安宁:“脱不开身。”
那僧人微微叹息:“阿弥陀佛,林相须知,贫僧虽能保你平安生产,但你如此不知自爱,到时难免要吃尽苦头。”看林层秋依旧淡定从容的神色,心里不由苦恨:“你随贫僧来。”
林层秋随他往庄园中走去。偶遇庄中之人,便报以淡淡微笑。到了一栋僻静小屋前,一老翁迎上前来,与两人见礼。林层秋含笑扶他起来,拙尘道:“阿弥陀佛,郑施主,你让厨房熬点稀粥来,新择的黄瓜用醋腌了,一个时辰后送过来。”
那老翁带着笑,嗯嗯呀呀地应了。林层秋看他远去,问道:“郑伯的哑病,大师还是没有办法?”
拙尘推门进去:“阿弥陀佛,他失声多年,不急这一点时日。倒是林相的病症,实在耽搁不得。”说着一指床榻:“你躺着歇歇罢。”
林层秋早已困顿不已,也不再强持,依言倚着床头半躺半坐着。拙尘燃起一柱清香,拿起一串佛珠,坐在一旁,手中佛珠一粒粒拨过,一边问道:“阿弥陀佛,林相是如何说动毒誓在身的安王下山的?”
林层秋微笑:“安王早已心动,我不过给他一个台阶下罢了。至于毒誓,真英雄岂会畏惧于此。陷黎民于山河动荡远比违背誓言更可怕。若上苍因此降罪,则是天道不公了。”
拙尘蓦地停手,沉默片刻道:“阿弥陀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林层秋本待说话,但闻着那袅袅清香,只觉得浑身绵软无力,不由微微合上眼。拙尘见状,放下佛珠,扶他平躺。并指如刀,轻轻压在林层秋的下腹,缓缓加重力道,林层秋神智似已昏沉,无甚知觉,只脸色又白了几分,眉宇微微蹙起。拙尘见状,收手叹息。层层宽褪了他的衣袍,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