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就在公司里给客户做做设计,都是些朝九晚五的普通工作。”顾溟抬眼看他,“你呢?在做些什么?”
顾烨耸肩,“老本行。”
他们都很有默契地对十年前的事情绝口不提。
尽管无论顾溟如何努力,他都没法像个局外人一样心如止水地问出一句“你过得好不好?”但是今天这一行他很满意,很高兴,起码顾烨现在看起来很好,很健康,很丰富。
顾溟以前哪里奢望过这样的场景呢?现在竟然还能和顾烨说上两句促狭的话,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种恩赐。
但是总有梦醒时分,总有事情要了结,他不能一辈子都背着沉重的负担。
餐盘已经收走,小雨断断续续地往桌上端着甜点。顾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深蓝色的银行卡,放到桌上,推给他。
虽然钱还不太够,但是最起码的,他终于不用再亏欠任何人。
面对顾烨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心存愧疚。也许遗憾,但这个兄长的身份,终于不会让他觉得喘不过气来。
顾烨当即放下叉子,“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欠的钱,也就是我留学这些年,从顾家借的钱,利息是按照国内银行的利率算的。只是我刚工作没有几年,虽然本金已经凑得差不多了,但是利息还是差一些。”
顾烨觉得顾溟推过来的,分明是一把尖刀。
他等了六年,等来这样一个结果,哥哥要跟自己划清关系。
顾溟看到他脸色突然y-in沉下来,补充说,“如果着急的话,我也可以先把车卖掉……”
“这是要跟我断绝关系么?”
顾溟连忙否认,“不、不是的,我……”
顾烨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还要走吗?”
顾溟的眼神在白色的瓷盘上游移了两圈,他缓缓开口说,“顾烨,我总归是要离开这里的——哪怕当初没有出国。”
“为什么?因为身份吗?”
顾溟垂着眼皮,被人说中了心事,多多少少有点心虚。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顾烨不动声色地接过他的卡,收进上衣的口袋里,挑眉道,“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天早晨。”
顾烨勾起嘴角,眼底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原来只打算呆一天啊?”他起身往酒柜走,“那既然是最后一顿饭,我们喝点酒吧,哥哥,就当是我给你送别。”
32.
这顿晚餐之后,顾溟就会回到美国,顾烨也要继续他自己的人生。好像从一开始,他们就注定要分道扬镳。可哪怕是告别,顾溟也想做出一点仪式感来,好作为一种他认为隆重的纪念。顾烨面前的酒仍然是第一杯,但是顾烨给他敬的每一杯酒,顾溟都不声不响地喝光了。
顾烨还在不间断地向他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顾溟已然头晕眼花,呼吸困难,但他仍然硬撑着想要和顾烨吃完这最后一顿饭,拿叉子的右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敲在陶瓷盘的边缘。
顾烨早已经发现了他的不适,放下刀叉,轻声问,“哥哥,怎么了?不舒服吗?”
顾溟使劲闭了一下眼睛,甩了甩头,“没事,我还好……”
“你看起来并不好。”顾烨握住他的右手,没想到顾溟像被火烧到一样,猛地抽回了手,叉子掉落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对不起,我先去洗个脸。”顾溟艰难地站起身,膝盖一软,向旁边栽下去。
顾烨长手一伸,把他接个满怀,“哥哥,你很烫。”
顾溟觉得身体像被放在炙热的炭火上烤,他的心脏因为承受不住负荷,正在剧烈快速地跳动。顾溟知道自己酒量算不上好,可是这样未免也太夸张了,他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可能确实喝得有点多,但是三四杯红酒后劲也不至于这么快速、这么猛烈,他以为自己好歹可以坚持到回到房间里再吐,不至于连几十分钟都撑不下去。
顾溟抬眼看他,脸色绯红,嘴唇微张,虚弱地喘着气,“不好意思,你能不能扶我到卫生间?”
顾烨眸底一沉,继而移开视线,一手搂着他的腰,另一手架着他的肩膀,将他扶到到卫生间门口。顾溟踉踉跄跄地往里走,双手撑在水池边缘,顾烨则回到空落落的客厅里,呆呆地出神。
其实现在还有挽回的余地。
顾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大概会与某人相知相爱,前途无量。顾家,包括顾烨他自己,可能只是顾溟人生中一道清浅的笔墨。
可是方才顾溟身上的味道还停留在他的鼻尖上,挥之不去,瞬间燎原。
顾烨终于意识到,原来他对顾溟是有yù_wàng的。
是想要亲吻、拥抱的yù_wàng。
他不想要兄友弟恭。
也无法想象要放顾溟去过一个没有自己参与的人生。
不如说,他无法想象没有顾溟的、自己的人生。那样的人生是黑白色的,一眼就能望到头。
他宁可顾溟恨他,最好破口大骂,最好气得跳脚,这样总比一张礼貌的、漂亮的、毫无瑕疵的表情要好。
顾溟弯着腰,一遍遍地将凉水拍在脸上,仍旧觉得温度丝毫未减,他抬起头,透过朦胧的视线,从镜子里看到顾烨正站在自己身后。
顾溟胡乱擦了擦脸,转过身抱歉地说,“扫你的兴了。”
顾烨靠着门框,冲他摇了摇手里的红酒瓶,“再喝点吧,哥哥?”
顾溟脚步虚浮,连连摇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