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对李天明而言如世界末日,学生们的各种试卷如雪花一样飞到他的办公桌上。
虽然烧退了,但依然重感冒状态的李天明改试卷时,经常把学生们完形填空的答案看错行,以至于有些试卷的正确率低得惊人。
每每这时,李天明都得死命揉搓眼睛,重新细看,发现果然又是自己对错答案。
在一个公共电话亭里,身子斜靠着玻璃说道。
如果说现在有什么事情稍微让李天明释然,便是他还清了工作前向朋友老师借的生活费,当然,还有他偷偷放回到住宿楼公共晾衣架的床单和被子。
“跟老师客气啥!一切都好么?学校好么?学生怎么样?好带么?”
张老师虽然已经年近50,但声音依旧很年轻,温婉细柔,若是没见过她本人,还会以为电话那头是一位30出头的知性女人。
“学校好,学生也很好,学习很积极,今年中考我们班英语平均分是年级第一。”李天明汇报道。
“那很好啊!你刚工作两年就有这样的成绩是非常好的开端,前途无量!”张老师的声音在李天明听来是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李天明抿了抿嘴,问道:“老师,我想跟您请教一个问题。”
“你说。”张老师的声音突然沉了一些,好似她预感到李天明这边发生了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儿。
“一个班有几十个学生,我们做老师的,是不是真的不可能救每一个人?”
听到这个问题,张老师沉默了一会儿后笑道:“以前还有人跟我说,有能力的人去创业,没能力的人,才去教书,如果我信了这句话,我这辈子也就没救了。”
“但这里有位资辈很深的长者跟我说,教育,不可能救每一个人。”李天明道,他很识趣地没提及校长的名字。
中考顺利落下帷幕,但每每想起李子枫的背影,李天明心里都空落落的。
“那你自己是怎么认为的?”张老师反问一句。
李天明低眉思索了下,“我认为好学生自己就会学,自己会成长,自己会给自己加约束,做老师不能只是传道授业解惑,那些所谓的坏学生,其实更需要我们老师的帮助。”
“所以天明你是有非常想帮助的‘坏学生’咯?”张老师笑道。
“嗯,我来的时候他初二,不过现在他已经毕业了,虽然每周我都在教他英语,虽然他家的条件也让他进了市重点高中,但回头想来,我好像对于这个学生……”
李天明说到这里顿了顿,而后突然叹了口气笑道:“老师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听到你叹气,我就想到了报纸上那些说我们教育的事儿。”张老师接着李天明的话,“大家谈到教育都摇头,都叹气,连我们老师自己都是,仿佛陷入无物之阵,跟着所有人一起沉沦,不甘心,但又挣脱不了,其实现在还好点,我年轻的时候,教育更加不是个样子,我当时就怪体制,但是我忘了,我也是体制的一部分。”
听到张老师这句话,李天明不禁握紧了电话筒。
“后来我才知道,比体制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很多乱象,都是因为构成体制的我们,什么都不做……所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就不埋怨了,因为好像这一切也是我自己亲手造成的。”
“那老师……后来您变了么?”李天明问。
“变了一些吧。”张老师回答,“我确实很渺小,从能力上说也没什么撼动大局的力量,但我告诉自己,以后无论面对什么事情,不要想着‘我要彻底解决它’,而要想着‘我只是想调整一下、改善一下状况’,如果这么想,压力就不会那么大,也更有动力付诸行动。”
放下电话后,李天明突然茅塞顿开。
如果时间倒转回两年前,能让他再重新遇到李子枫一次,如果李天明不是将好的想法都放在心里,而行动上却只教李子枫知识,如果李天明真的每次都抱着,只是想改善一下李子枫学习态度以及与其他人相处模式的方向,去引导这个少年,是不是如今从十四中初中部走出去的李子枫,不会再被以后的老师安排单独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