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做了个抬手的动作，然而机械臂依旧低垂着，没有任何反应。

失败了？

这是脑子里第一个念头。

陪护床传来翻身的动静，喻文州微眯起眼睛，枪口悄无声息的对准蓬松棉被下露出的毛茸茸的脑袋。一息过后，他意识到，是白天来的小家伙——tri-h指派给他的贴身维护员，似乎叫做……黄少天。

原来从手术一结束，他的贴身工作就开始了。

浅眠的人猛地一抽，骤然惊醒，愣愣地对上喻文州的眼睛。

喻文州飞快将握枪的手藏于被中，接着眼前一花，黄少天鞋也不穿就跑到跟前，小心翼翼扶住他的后背。

“快躺下躺下，你现在还承受不住机械臂的重量，缝合口会裂开的！”

他的声音很急，听起来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担忧。

喻文州没有多说，顺着他的意思躺回原处。顿了顿，问：“有水吗？”

黄少天怔了一下，忙道：“有的有的。”说着，光脚跑去接了一杯温水，还细心地放了一根吸管，捏着吸管放到喻文州口边。

喻文州先是以极轻微的动作嗅了嗅水的味道，确认无毒后才咬住吸管。将嗓子眼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压下，他温声说：“辛苦你了。”

“没事，职责所在。”黄少天头也不回的说。他拧亮床头的小台灯，弯腰检查肩膀与机械臂的连接处，确认没有血液渗出，又在机械臂上按了几下，调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触摸屏。

“这个平时是折叠后藏在手臂里面的，用来记录手臂的工作状态。喻先生你比预计苏醒时间提前了三个小时，手臂还没有真正启动。等医生确认过您的身体状态后才会正式开启。”黄少天低声解释，按照维护手册的说明，一项项检查数据。

喻文州偏头看他忙活，视线落到那双白生生的脚丫。脚趾因为地板温度而微微蜷起，而脚的主人却浑然不觉，专注地摆弄着机械臂。喻文州习惯性地分析他的过往——o，刚出校门，第一份工作。对自己不拘小节，但是个会照顾别人的人。已注射长效抑制剂，根据残留气味，应该有两个月时间。总体来讲，是个有主见、有热情的人。而从刚刚的神情可以看出，这份关心并不作假。

紧绷的身体放松些许，他将手枪藏回袖中，出声提醒。

“穿鞋，地上凉。”

黄少天分神，左脚踩右脚，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客户面前犯了蠢，羞愧得耳朵尖发红。一边跑去穿鞋，一边在心中狠骂：黄少天你个没有脑子的大蠢蛋！说好要在客户面前保持完美形象，眼睛一闭一睁，全扔脑后头去了！这可是你的第一份工作！还想不想继续干下去了！

强压下令人窒息的懊悔，手抖着将触摸屏折回机械臂内部，结结巴巴地说：“……系、系统和您的身体融合良好，只要缝合口愈合，就能开始复健了。”

喻文州问：“复健是在哪里进行？”

黄少天：“医院、公司，或者您自己的家。随便哪里都可以。”

喻文州“嗯”了一声，说：“那就在我家吧。你要一起么？”

黄少天摸摸鼻尖：“……要的。”

喻文州：“真的要来？”

黄少天坚定地说：“这是公司规定。”

喻文州望了眼再次睡熟的人，左手摸出通讯器，飞快编辑一条信息发送。

——开启二级警戒，封锁主卧、书房、地下室等红色区域的客人权限，客人自入住后实行24小时监控。我要他的全部档案资料。

回复很快。

——您的要求已收到。请录入客人信息。

喻文州垂眸。

——黄少天。

这一夜，喻文州睡得很浅。房间内多出的呼吸声罕见的扰乱心神，他便利用这些时间思考他失去的右臂。任务成功了，比起预期的埋骨他乡，仅仅丢掉一条胳膊还算得上相当划算的买卖。听王杰希的意思，上头打算把他提成特情处的副处长，还要兼任军校特战系的总教官，调令下达就这两天的事——这代表着他将彻底从第一线退出，从棋子摇身一变，成为在幕后布局的棋手。

算不上多令人愉悦的事情，在脑中列了接下来的行动清单，注意力便转移到三米外的另一张床上去。

小孩儿缩在棉被里，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睡姿，可见安全感不多。

他是tri-h派来的维护员，这一点在之前的沟通中已经提过，对小孩儿未来的工作内容他也有了了解。但是，仍有个棘手问题摆在面前——

会不会是间谍？

联邦战争不断，尽管之前的计划让对手痛失一员大将，还搞到了对联邦极为重要的对方军力分布信息，可从战争夹缝中争得一时喘息。然而，他却没有放松的资本。这个异常敏感的位置，派多少间谍渗入都是再合理不过的。

裹成球的黄少天无意识哼唧一声，把自己又埋得深了些。喻文州光是看着，就觉得他是打算憋死自己。

深睡眠的呼吸声让喻文州感到迷惑。横看竖看，这都是个没城府的小孩儿，野心勃勃眺望着新生活。但还不足以让他打消怀疑。毕竟，他也有可能是个极其善于伪装自己的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