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幼祺自匾额上移回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礼数倒还不错,穿着也干净挺括,这丽音阁的东家倒是将手下人调.教得不错。元幼祺暗自冷笑。
“我家公子常年在外公干,许多年不曾回京,今日难得有雅兴,慕名而来,不知你们这儿可值得我家公子驻足一二?”不必元幼祺开口,唐喜已经说话了。
“值得!当然值得!”那侍应忙答道,“敝阁若是不值得公子驻足,遍观长安城,就再没有音馆值得公子屈尊了!”
原来是外驻的官员回京述职,顺便出来寻乐子的!侍应的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你倒会说话!”元幼祺勾唇,自顾自步入丽音阁。
丽音阁共有三层,一层阔厅,不拘大小自在分成了几大区域。客人们三三两两散坐于在不同的区域中,或观茶姬奉上茶道,同时品茶,或几人聚坐在一处,与陪侍的侍姬谈笑闲聊。
侧耳聆听,隐隐的有管、弦、琴、筝等不同乐器所奏的不同乐曲飘入耳中。
元幼祺略一思索,已经明了——
想来一层阔厅只为品茶、聊天的处所,二层与三层才是真正的听音之处。且被细致地隔断开来,彼此互不干扰,各得其乐。
须知,于赏乐之人而言,邻居的乐声再美,扰了自己想听的乐声,那也是杂音。唯有彼此隔断开来,客人才能赏得更加惬意,也才能更乐于光顾丽音阁。
就此看来,这丽音阁的东主在经营上倒也颇用了一番心思。元幼祺默默点头。
若这东主当真是元淳,那么她真该对自己这个才十六岁,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侄子,重新做一评断了。
一层的众位客人,各有各的乐子,因此没人注意到元幼祺一行。
那名侍应则一直伺候在元幼祺的身侧,见元幼祺打量了一番阁中的光景,就知道这位公子还算满意,忙奉上笑脸,道:“不知公子喜好什么?品茶呢,还是赏乐呢?或者,小人请几位阁中的佳人来陪公子说说话儿?”
他说到后面,语声已经透出些狎意。
元幼祺登时明白了,这丽音阁中,怕是还有“那种”生意做。
她自不会做那种“无聊事”,直奔主题道:“听闻你们这里的墨姑娘古琴弹得最好,连章国公家的老夫人都喜欢。请墨姑娘出来!”
那名侍应闻言,只觉得头皮发炸,圆着眼睛盯着元幼祺盯了半晌,方似醒过神来,忙垂下脑袋,言语磕绊起来:“回……回公子话,墨……墨姑娘现下正……正病……病着,怕是不……不能……”
这样的说辞,元幼祺当然是不信的。她听到侍应那磕绊的声音,便知道来对了。
“这么巧?偏偏我来了,墨姑娘就病了?”元幼祺不屑轻笑。
侍应面现尴尬。
“小小的音姬,就这般娇惯了?难道贵阁不想赚钱了吗?”元幼祺故意道。
侍应的心思显然不在这儿。他偷眼瞧着元幼祺鬓间的白发,喉咙不自然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慌忙道:“公子教训的是!小人这就去请墨姑娘!”
说着,撒腿便往楼上跑。
欲擒故纵!元幼祺冷笑。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那名侍应跑到二楼,转过梯角,拉过另一名衣衫挺括光鲜的侍应,悄声道:“快!快去告诉管事!鱼咬饵了!”
元幼祺很快便被请上了三楼的一间雅间。
雅间极宽敞,打着地龙,铺着素色短绒毯,同时置有一张矮案,并对应的坐席。矮案上,茗茶、点心齐备,显然想得极是周到。
元幼祺带着唐喜入内,自顾自在那张矮案后的坐席上坐下,凝着目光看着对面丈余外的纱幕。
那素色的纱幕后面,隐约是一名跽坐的女子,面前一张矮案,案上仿佛是一架古琴。
“墨池见过公子!”那女子在纱幕后恭敬道,音声干净悦儿,不含一丝杂质。
元幼祺心神微荡,却绝不肯承认自己被那声音感染,口中嗤道:“墨姑娘?呵!在墨姑娘看来,如此,算是‘见过’了?”
她意在嘲讽对方隔着纱幕遮遮掩掩的行径。
不料,对方却不为所动,犹平静道:“公子既然是来此处赏乐的,便请品鉴妾身的琴曲便好。”
既为听曲而来,奏曲人是何等模样,有什么要紧呢?这是言外之意。
从踏入丽音阁的那一刻起,元幼祺便知道,自己已经一步步踏入了对方设好的套子中。虽说本就是存着探究真相的目的主动踏进来的,但她一想到自己帝王之尊,竟让这起子人自以为小聪明得逞,心里就大觉不痛快。加之,对方居然不怕死地利用顾蘅的事,她更觉得怒火腾烧,胸中的恼意便抑不住流露出了些许。
“莫非墨姑娘是无盐之容,恐怕吓坏了客人,才如此矫饰造作?”元幼祺讥道。
嘲讽一个年轻女子的姿容丑陋,显然比骂她什么都更伤人。
果然,墨池听罢此话,在纱幕之后半晌没言语。
元幼祺话一出口,也觉得有些过分。
到底是个年轻的姑娘,听那声音,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自己也是女儿身,深知少女的自尊心是何等的重。
元幼祺微生悔意,正犹豫着要不要豁下脸面拉回之前的恶语的时候,却听墨池竟然开口了。
“公子既然好以貌取人,想来也不是真正懂乐之人。墨池不才,却也不想以雅乐污公子耳,公子请吧!”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说是“雅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