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千戟痛得要死,仍然强撑着坐直身子,半边金线袍被他自己扯得快要烂掉,揉得极皱……
他喉间不断发出闷哼,龙尾疯狂摆动,搅乱得正殿内暗流涌动,狂风大作。
太痛!
估计这一回完了,龙角又要短一截,透明得看不见……
他还有什么脸面称之为龙王。
天边,闪电雷鸣。
又削了一点,已被割得粗糙的角面卷着凝血,烫出了焦味。
容千戟虽非ròu_tǐ凡胎,但极为怕痛。
生而为龙,神兽之首,比谁都敏感,比谁都,更怕痛。
重断故作冷静地看着,心像被什么狠狠揪着,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难受。
他弯起手腕,拿袖口下藏着的兵符去刺自己的掌心,来忍住被容千戟刺激的窒息感。
施完此刑,重断又问了一次老龙王的下落。
容千戟仍是那个回答。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回答完了,慢慢抬起头,从耳后的鳞片慢慢蔓延上了侧脸,浅色的,映射着天际霞光,整个人看起来如梦似幻,像是一触碰,便要化作了飞烟去。
容千戟起不来身,只是跪坐在原地,捂住生了鳞片的侧颜。
天地之间九万里,你我之间,十万里。
那一万里,是有缘无份罢。
……
第八章
夜色澄鲜,月落潭空,龙床边锦帐梅花,开得正艳。
容千戟入了龙池洗浴,着了沐浴长袍在身,赤脚入房,浑身水汽。
他发现脚踝边也已逐渐开始长了鳞片,一块一块紧密挨着,金光闪闪。
方才洗浴间不小心触到了角,痛得他咬破嘴唇,现下染得唇色殷红非常,铜镜一照,似比往日好了些许气色。
他又哈一口气,扯了两瓣云雾扑上脸颊,慢慢揉散。
耳边忽传来一声低吟,他一回头,又是那只白虎。
慢慢地踱步入屋,乖巧伏地,吊着虎目瞧他。
容千戟又哈一朵小云,推到白虎爪边,谁知这畜生不懂,奋力一挥爪,就给拍碎了。
虎爪抬起瞬间,容千戟看到他爪上新现的血窟窿,像是被何种尖锐之物刺伤的。
容千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捉了那虎爪。
端详一阵,慢慢坐下,指尖摸到自己的脚踝,捻起鳞片边缘。
他猛地撕下一片,将那块龙鳞迅速贴上白虎前爪上的血窟窿。
神光一闪,那伤口好似没存在过一般,兽爪变得完好无损。
容千戟痛得面色发白,还没讲出话来,白虎忽然一阵虎啸嘶吼,双目赤红!
守在殿外的众侍未见过那白虎偷摸进去,均被这一声王者虎啸惊得一抖。
三界皆知大将军原身为虎,属上神白虎一脉,如今小龙王寝内……
鲟鱼精拢了潮湿耳发,唇角微微颤抖着。
一颗心跳得极快,这是,这是……也不知,那小龙王,能否受得住。
容千戟连忙抱住暴怒的兽头,丝毫不畏惧那白虎是否会一口咬下他的手臂。
他容千戟,仙皇独这一脉,枝叶极少,身边近亲都在重断攻入天宫之前自下了人间轮回,只他一人在天宫受苦。
他早已不怕死了。
脚踝上龙鳞他撕了三片,剩下两片全贴在白虎眉心鼻尖的裂痕之上。
龙鳞奇效,白虎瞬间恢复了被撕裂之前的,那是容千戟梦里,幼时,见过千百次的熟悉的模样。
它俯下身子,一寸一寸地,用粗砺又温热的舌,去舔容千戟的脚踝。
小龙王一下就流了泪。
眼泪跌入他的唇角,在口里化成了丹。
甜的,没多大用处。
依稀记得,七八岁的时候,他一哭,重断就哄他。
小天神们大抵是心智稚嫩,容千戟舌尖勾出那甜丹到掌心里,一脸天真,问重断要不要尝。
重断一边亲他的手,一边说。
想吃甜的,但不想看你哭。
第九章
白虎将军在天宫金銮殿上朝。
座下各路精怪仙魔成列,侍从掌扇,彩凤绕朱门,攒玉连金钉,珊瑚玉树栽得绰约,插在玛瑙堆砌的壤缝里,泛了金光。
小龙王成了傀儡,安置到帝座之上,白虎监兵神君执剑立于另侧摄政,以一珠帘朦胧帐,掩了小龙王的脸。
初入殿内之时,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道是白虎将军不愿让他人望了小龙王的面容去。
这千宠加身,好戏有得看头。
容千戟端坐于久违的帝座之上,在看不见的玉白长衫之下,手脚被缚,独一对削得只剩半截的龙角透了天光,浅淡非常。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似是不知殿内众人都在思忖什么一般,目光全落在重断的背影上。
小时候他常溜来天宫帝座打盹儿,被父皇发现便是一阵挨骂,小龙太子哪儿受得了这数落,眼泪往下掉,天边降雨,一地的甜丹,身边儿有侍从打着扇弯腰捡拾。
那年的重断,不知从何处驭云千里,赶回来哄他。
父皇派人来捉小太子回殿受罚,重断也是这般挡在他身前,留一宽阔的背。
前些夜里,月色瑶台,风来千里,殿外墙根有小妖捻了天宫的落霜摊在掌心,暗道好似那小龙王颈项的白。
白虎又来过几次,来回踱步,厉齿将龙床雕柱咬了几处窟窿,仍是一副不通人识的模样。
它有时额间带伤,有时皮毛上有焦口,容千戟再拿不出力气去撕腿上的龙鳞,只得抱了陶罐为他碾磨草药。
一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