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断被朱雀神君接去冥界,毁了白虎原身,改名换姓,魂养在梁父山,魄匿于蒿里山,每逢生辰才合拢一次,真正接触这世间也不过短短十天。
天地万物,恩怨是非,一切善恶都要在冥界了结,也养成了重断的性格,历经一劫后愈发阴鸷凶狠,几乎成了那无情的人。
魂魄分合十次,次次撕心裂肺,疼痛难忍。
重断硬是抱着仇意坚持到成年,才在冥界真正成人,借着战神原身与白虎之啸,胜战八方,于五方鬼帝座下,养了上百万精锐。
重断到了彻底有了自己势力的那一天,提上那把斩龙戟,带军杀入天廷。
却捞了一场空。
他看到的,只是小太子容千戟一身灵兽呈祥的绣锦,露了截儿白腕,抱着天宫的玉玺。
容千戟站在殿里暗处,喉间龙吟渐起,顿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天子雷霆之怒,万物伏诛,而容千戟再如何斗,终是没能打赢过重断。
阔别十余年,容千戟仍记得多年前,仙山上万花烂漫,湖山寒雾……
重断虽为稚儿,英气却是逼人,执剑回眸,天地都无颜色。
容千戟坐在床边,不恨他抹杀了天廷,只恨自己无能,不配执掌这三界众生。
父皇是在重断杀来的前一个时辰去的。
他似乎冥冥之中是有了感应,独坐于离恨天之上,细细吩咐了身后事。
不过花飞花落的丁点儿时辰,容千戟再派人去看,早已魂飞魄散。
数年恩怨,尽数化为乌有,消失在离恨天,隐没于重断的手起刀落间。
被关了数日,重断派人给容千戟穿的衣服料子愈发单薄,寝宫内燃的熏香也添了辅料,有时重断醉了回来,身上点点的伤口看得容千戟心底抽痛,冰冷的神情再落入他的眼,更是刺骨地疼。
“容千戟,我再多给你一日。”
重断很是莫名,为何自己一面对这个未曾蒙面的小龙王,能心软成这般。
容千戟咬唇道:“我说的皆为实话,你纵是关我千生万世,也再无你想要的结果!”
重断眼底烧起了火,冷笑。
“那我就关你千生万世。”
他好几次把那凶器架上容千戟的脖子,又好几次生生放下,这宫外天色欲颓,浑身生出一股奇痒躁意。
容千戟如今活似行尸走肉,苟且偷生,只盼重断给他个了断,坐在榻上抬起眼。
“即使是再将我龙角磨平,父皇也死不复生。”
他知晓重断如今杀伐果断,活活是个阎王。
他却不知晓,重断历经十次撕身破心,早已忘却了幼年之事。
现下夜里天灯星星点点,有数盏,皆是他们孩童时,亲手点上的。
重断居高临下,看他的眼。
他忽地想起今日自己在离恨天之上持刀仗剑遣人挟了仙姑,只身跃入灌愁海,去海底找那能修斩龙戟的补子。
那把凶器近日莫名其妙裂了口,掌管神兵的水神明逍拿过来看了,说这乃风情月债,尘世痴怨,要去灌愁海找仙姑修补。
斩龙戟一现裂痕,即是情深意笃,大受重创。
重断不解。
仙姑被“请”来时,端详一阵那兵器,说。
将军,小龙王对你有情。
第四章
天界入了夜,宫内香薰燃得香炉里火光摇曳。
重断变出一盏宫灯执于掌心,静默在原地,看了容千戟半晌,哑声道:“如若寻不到你的父亲,我会杀了你。”
容千戟正想言语,忽然见寝殿之内狂风大作!
天色又暗一分,边际乍现出金光,原本站着的重断忽然蹲下,喉咙间发出阵阵痛苦低吟,拼命地握着自己的手腕……
霎时,地上身披玄甲红巾的男人身躯变得庞大,骨骼碰撞声起,继而化作一团夺目白光,渐渐缩小,那一簇光团在寝宫地毯之上滚动数下。
慢慢地,光弱下去……
地毯上伏有天官五兽之一,上神白虎。
即是重断的原型。
它虎而白色,如雪缟身,尾巴轻轻拍打着雕金龙床沿边,猛地一回头,额间浅色的“王”字衬得一双吊睛邪气逼人,赤红着,朝容千戟这边凶狠看来。
容千戟愣在原地。
他已多久未见过重断的原身了,十年,或者十五年?
儿时一龙一虎,天地斗游,累了他便缠上重断的身,以鹰爪鱼须去亲热他。
两只幼兽的乐趣天真烂漫,重断一身热乎的绒毛,更是挠得他舒服。
已兽化的重断慢慢起了身,如今已长得有儿时两个大。
再靠近些,容千戟清楚地看见这只成年雄兽的眉心有一道浅浅的红痕,看着像撕裂过的伤口,附近皮肉有些许外翻,过了下颚再至腹部,像是把它直直劈开过。
容千戟心疼至极,见这虎也跟着皱眉,眼下、肉爪、虎耳,浑身都是伤,前肢更是一瘸一拐,慢吞吞地朝他这边移来。
它见了容千戟的眉眼,眼底闪过一丝容千戟看不懂的痛楚,继而张开血盆大口,虎啸声几乎快掀了龙宫的顶。
凶煞非常,带着极大的痛苦,一对虎眸,相对起重断那双冷厉的眼,少了恨意。
虎生犹可近,人毒不堪亲,容千戟深知这个道理。
眼前兽化的重断又凶又毒,但他仍然伸出了手,轻轻抚摸它的头顶。
它只是疼。
容千戟见这白虎不反抗,鼓起勇气,小声说:“我是容千戟。”
他这小半生作为天界唯一的皇太子,不曾惧怕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