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响起零星响应,一帮人闹哄哄乱糟糟的,像是刚下车的旅游团,乌泱泱一片,跟着挥小旗的九方重俊往前走,准备去拯救世界。
此时,距离他们与秩序长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分钟,距离九方梓彦前去杀死廖清舒,还有一小时五十六分。
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未袭明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他身上套着极不合身的成人西装,衣摆都垂到了大腿,松垮得像是大衣,裤子被一根布条牢牢地捆在腰上,裤脚参差不齐且拖着线头,显是已经被拿剪刀裁过了,即使如此,仍不免时时与地面摩擦。
套着这样一身可笑的衣服,他晃晃悠悠来到厨房。厨房里,他此世的生母姜丝正在煲汤,听到声音刚要回头,未袭明稍一抬手,她立刻僵在了原地,动作凝固,仿佛石像。
整间厨房的时间都被暂停,连煤气灶上的火苗都维持在了同样的形状。未袭明盯着姜丝看了一会儿,走上前去,轻轻抱了抱她: “再见了,妈妈。”
他捋了捋袖子,伸手替姜丝关掉了炉火,旋身走出家门,心里有点可惜。那锅汤闻着挺香,要是能喝过再走就好了。
走上街道,入眼是一片死寂。时间停转,所有的人类、以及与他们相关的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等到时光再次流动,他们又会从漫长的停滞中苏醒,该微笑微笑,该哭泣哭泣,完全不会意识到自己曾经错过多少东西。
未袭明的双手笼在过长的袖子里,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向前走去,街道两旁的y-in影中不时有众生非人探头张望窃窃私语,见他靠近又迅速地缩了回去,仿佛他们都是无辜的村民,而他是个大魔王。未袭明看着只觉好笑,转念一想,似乎也无不对。
“你觉得我究竟算个什么东西呢?”他边走边跟自己的影子讲话,“神也不算、妖也不算。说是秩序的化身吧,我又不是没有情感的ai;说是人吧,除了出身和外表,我还真看不出我哪里像人。”
从人腹中出生,又被从人群中隔开。明明握着至高的权力,却还要c,ao心自己的吃喝住行。穷尽一生去探究一个无解的答案,身边还拖着个不知何时就会杀死自己的死神。
明明支配自由,却又不得自由。明明不在牢笼,却又身处牢笼。明明天降大任,却连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搞不清楚。
“高兴是什么就什么吧。”未袭明咕哝着,停在了十字路口,“反正我是不打算纠结下去了……”
他望着天空发出一声叹息,“想解放自己的,可不只有一个导师而已啊。”
寒风乍起,未袭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收回目光,朝前抬起右手,冥冥之中响起庞大齿轮转动的声音。
脚下的土地发出无声的呼唤,与远方的土地遥相呼应,一种奇妙的联系,在这相隔千里的两个地区之间建立起来。
这个辖区内的时间已经被未袭明“处理”过了。y-in阳被分割、昏晓被重置,属于“人类”的时间与属于“非人”的时间被泾渭分明地切成两块,人类的脚步停留在原地,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光里,属于非人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没有人会注意到,在这段时间里,这座城市及周边地区都被悄悄地从地图以及交通路线中抹去了。这里变成了一座死城与孤岛,而很快,远方的a市也会受到相同的待遇,甚至更甚——那里所有人类的存在都会被暂时“抹去”,因为那里将成为非人的主战场。
a市管理权交接完毕,一抹黑影无声地人立而起,巨大的镰刃横在未袭明身前。未袭明放下右手摇头轻笑:“悠着点啊,老哥。现在还不到你取我命的时候呢。”
他舒展五指,开始将万物学院的外连通道一一转接到a市,额头因为这项艰巨的工作而渐渐渗出汗水。冰冷的黑影沉默地凝视着他,镰刃一点点地移向未袭明的脖颈,而未袭明毫无所觉——或者说,懒得察觉。
虚无之中传来“嗡”的声响,昆仑路的通道转接完成,未袭明吁了口气,掏出手机给九方重俊打电话。另一头,山管办内,穆曼仍坐在玉板之前,面露思索。林泓乐好奇地走了过来。“你刚才反反复复的,是出了什么事?”他问道,“我觉得你说得没错,我们是该留一队下来。你为什么又改主意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穆曼搔了搔脸,说得轻松,脸色却不太好看,“你也知道我之前就和一些本地的树木建立过联系的,所以刚才,我就试着把自己存的信息也导了进去,生成了另一张地图。”
他说着,划了下玉板上的图像,切出另一幅图景,按住一点,将其不断放大,“然后我就看到了这个。”
林泓乐凑上去看了眼,不由“哇”了一下——只见画面里是一个露天仓库一样的空地,横尸遍野、血流漂杵,空地上堆满了妖怪半妖的尸首,场面极其惨烈。
林泓乐恶心地捂了捂嘴:“这谁干的?”
“谁知道。”穆曼耸肩,“别管他了,反正屠的也是那边的人。”
林泓乐不置可否,注视着玉板的表情却变得越发凝重。
与此同时,九方重俊终于接到了未袭明的通知,转头招呼着众人走进了通道。九方梓彦走在队伍里面,双手c-h-a在大衣的口袋里,掌心中各握着一个小灵通,拇指在键盘上不住抚摸,一次次地按下相同的按键,又一次次地将接通的电话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