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霖顶着一柄荷叶伞跑进屋的时候,陆桓城与晏琛正在窗边对坐饮茶,商量着该怎么开口说服他一个人去耳房睡。
晏琛的意思是以征询为主,言辞尽量委婉。孩子毕竟还小,实在不愿意就先缓一缓,千万莫要强求。陆桓城的意思是单刀直入,开门见山:想要笋妹妹就搬去一个人睡,想和爹爹们一起睡就没有笋妹妹。
陆霖全然不知自己连床也快留不住了,注意力还在两只合拢的小手上。
他把小手往晏琛面前一伸,骄傲地道:“捉住了!”
掌中咕咕作响。
晏琛问:“小绿蛙?”
“嗯!”
晏琛笑了笑,用灵力化出一只竹编小笼给他。
陆霖将手掌打开一条缝,让小蛙蹬腿跳进笼子里,然后关上笼门,拎到眼前,兴致勃勃地观望它在里头左蹦右窜,慌里慌张找不到出路。
“木头爹爹,看我捉的小蛙!”
陆霖献宝似地把小竹笼捧给陆桓城看,陆桓城夸了他几句,也懒得过渡,话锋一转直奔主题:“笋儿,木头爹爹要跟你说个事,从今晚起,你不能再和我睡了。”
“啊?”陆霖飞扬的小眉毛往下一撇,“为什么?!”
陆桓城指向晏琛:“因为你竹子爹爹回来了。”
“可是,可是……”陆霖眉眼沮丧,支支吾吾地想要争取机会,“三个人也可以一块儿睡呀,你看,这张床明明有这——么大!”
他奔到床边,尽力向两边展开胳膊,证明给陆桓城看。
陆桓城拼尽全力才抵抗住了他可爱的小模样,坚决摇了摇头,意思是尘埃落定,永无转机。
陆霖噘嘴:“真的不行吗?”
“不行。”
父子俩僵持对望,竹笼里小蛙乱叫。
过了一会儿,小蛙叫哑了嗓子,陆霖也认了命,委屈地垂下脑袋,慢吞吞挪到晏琛面前,抽着鼻子,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他。
“竹子爹爹。”他说,“怎么办啊,木头爹爹以后不跟我们一起睡了。”
就听哐当一声,陆桓城扑翻了茶杯,滚烫的茶汤连同绿叶泼了自己一身,慌忙扔下杯盏,跳起来七零八落地抖衣服。
晏琛笑得前仰后合,也顾不得之前答应过要坚守阵地了,把陆霖往怀里一揽,柔声道:“没事的,还有竹子爹爹陪你呢。咱们两个人睡,不会孤单的。”
风吹墙头草,想往哪边倒,就往哪边倒。
陆桓城衣服抖到一半,手脚同时僵住,瞠目结舌地看向晏琛,不敢相信形势逆转,临到枕边的媳妇就这么没了。
“阿琛,你是不是忘了刚才……”
他试图力挽狂澜。
晏琛却不给他说完的机会,笑盈盈地把陆霖抱到腿上,下巴蹭过他滑嫩的小脸蛋,笑道:“咱们笋儿这么小,才五岁,晚上一个人睡多怕呀,总要爹爹陪着才安心的,对不对?”
“对呀!才五岁,多怕呀!”
陆霖用力点头,娇声应和,笼里的小绿蛙也跟着响亮地咕咕了两声。
这天午后,陆桓城的脸色青得像刷了一层漆。
卧房宽敞而亮堂,梨木大床六柱六尺,只摆着孤零零的一个枕头。西边耳房狭小又闭塞,窄榻不过四尺,却挤了两个枕头。
晏琛和陆霖舍下他,掩拢房门午睡去了。父子俩成天腻歪,容不得有人中途c-h-a足。
陆桓城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听着窗外暑风吹荷叶、蛙鸣伴蝉躁,只觉人生一片惨淡。原本这时候他应该佳人在怀,抚摸冰肌雪肤,纵容shòu_yù逞凶,结果现在就像一堵塞满了干柴的灶台,烈火熊熊焚烧,欲求无处发泄,快要憋得七窍生烟。
这哪是个有老婆的人?!
陆桓城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就要沦落到自渎的地步了,干脆起身出门,很是烦闷地往绣坊和布庄而去,路过荷塘时还不忘泼了自己一脸冷水。
夏季炎热,绫锦、冰绸和薄丝刚卖空好几家铺子,一堆织染赶货的事务正待他定夺。陆桓城与管事一道忙碌了大半个时辰,奔波了几家绣坊,头顶的艳阳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隐去,天空积起了黑压压的一层y-in云,风渐急,云翻涌,眼看着一场泼天暴雨临近了。
陆桓城不欲在外久留,策马疾奔,赶在大雨洒落前回到了家中。一进藕花小苑,便看见荷塘里百朵碧伞乱翻,花瓣零落飞散,一阵s-hi风夹着潮气吹入竹林,耳畔沙沙摇响。
晏琛已经睡醒了,正在林间一株一株地翻找湘妃竹,凝神聚心,压根没注意到他回来。
陆桓城的脸色不由更加y-in沉。
他默不作声地抱臂站在门口,盯着晏琛,想瞧瞧他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须臾,晏琛眼神一亮,对着一根细矮的小青竹敲了敲,朗声笑道:“笋儿,快出来,爹爹又逮到你了!”
那小青竹左右微晃,忽然一道人影飞扑而出,抱住晏琛的胳膊,甜甜地撒娇道:“不算不算,我们再来!”
晏琛正准备答应,隐约感到身旁y-in风阵阵,仿佛始终有一道凌厉的目光在追随着他,下意识就往门口扫了一眼——果然,陆桓城一脸面无表情,旗杆似地扎在那儿。
晏琛哪里猜得到他在生闷气,牵起孩子就迎了上去,微笑道:“桓城,你回来了。”
陆霖也仰头打招呼:“木头爹爹!”
这两个人往面前一站,陆桓城简直就像饥犬看到骨头、阿玄看到肥鱼,再大的火气也一瞬浇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