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持续到下一个休沐日。初窥门径的欣喜淡去,脑中剑鸣令人烦躁,满腔郁气达到顶点。
似乎每本尽是相同路数,又似每本都截然相反。他已经读完一个书架,却还有无数个书架,不知什么时候是尽头。
程千仞想起副院长的话,差点崩溃:“我选它,它也选我,怎么可能?!我是活的,它们都是死物。选我?跟我说句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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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日炎炎,学舍里置着一地冰盆,丝丝缕缕的白气升腾萦绕。
窗外蝉鸣聒噪刺耳,老先生拖长调子慢悠悠念书:“兵胜之术,密察敌人之机而速乘其利,复疾击其不意……”
这样的夏天,最容易让人心浮气躁。
徐冉躁得连话本都看不进去:“他这样下去不行的!十天了,每天都在神识透支。我嘴笨不会说,你怎么不劝劝他?你不是很会讲道理吗?”
顾雪绛不急,画完最后一笔才答话:“你觉得程三会听人劝?”
“怎么说?”
“看似好脾气,其实他最倔。以前是带着逐流,怕惹麻烦,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现在逐流走了,他没了顾忌,想做什么做什么,谁劝的住他?”顾二吹干纸上墨迹,“别急,剑阁的该看完了,下课我去找他。”
徐冉想了想:“那你记得去,我等会还有架要打。”
“不吃饭就打?昨天我跟你说的都练了吗?真元输出掌握分寸,换刀之前记得蓄力……”
课没意思,一众学子接头接耳,窃窃私语,如蚊飞虫鸣。学舍又闷热,钟声一响,徐冉就踩上窗槛纵身飞跃:“啰嗦,管他那么多,我瞎打吧!”
不等各学舍人潮涌出,她已蹿出老远,只有声音传来:“你先去吃,你没吃完我就打完了。”
顾二慢慢收拾纸笔:“啧,跳窗跳上瘾了……”
宁复还金针上的阵法极为繁复,他画了无数遍,不断修正。直到今天,才敢说彻底画成。
最近徐冉很忙,接的约战已经排到了下月。遇到境界比她高的,顾二会陪她去,同境则不用。
有些是找程千仞,说这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现在躲起来不敢见人,徐冉说‘凭你也配见他,他比我修为高,有种你先打赢我’。
有些是受人所托,被许了什么好处,顾雪绛不知道,但他知道是受何人所托。
他对徐冉说:“你不想接,就不要接,我有办法。”
徐冉大手一挥:“要是不接,姓钟的还会找其他麻烦,不如打架痛快。”
于是演武场几乎每天都有比斗看,有时还一天两场,赶上演武场没地方,就在骑s,he场打。因为主角之一总是同一个人,便生出打擂的意味,显得气焰嚣张。
围观者越聚越多,加之有人暗中挑唆,凡是被激起不服之心、或意欲扬名立威者,都要下封战书,去排个队。
这件事甚至传到了徐冉刀术课先生的耳中。
杨先生是个温吞x_i,ng子,穿青色长衫,平时言辞有礼,从不动怒,简直不像教青山院的教员。这次却有些生气,叫徐冉去青台阁听训。
“你出了风头,谁胜了你谁便更有名,风头更劲,于是大家一拥而上。”
“你能胜一场,但能胜一百场吗?你不能流血受伤,不能气力不济,而你的敌人,每天都是新的,他们准备充分,源源不断。你的刀法,被无数双眼睛看着,抓你的短处破绽……你想不想参加秋天的双院斗法?如果想,现在被人摸清刀法路数,到时候怎么办?”
先生最后总结十六个字:“过刚易折,善柔不败,意气之争,最为无用!”
徐冉低着头乖乖听完,才笑嘻嘻开口道:“先生别气,我今年双院斗法争个前三甲回来,给您长脸!”
杨先生拍桌子:“端正态度!我不要你长脸,要你少惹点事。”
徐冉抿了抿嘴唇:“我这两把家传宝刀,拿在先辈手里战千军万马,何曾避退?你现在让我退,道心不圆满,瓶颈如何破?”
“我不怕他们琢磨我刀法路数,只要我比他们进步的快,来再多人,都是我的磨刀石。”
少女说的很认真,很固执:“或许终有一天我会明白‘过刚易折’的道理,但是在那之前,我想痛快的打。”
***
程千仞不知窗外事,仍在看剑诀。
这一天似乎与从前痛苦的日子没有不同,直到他又看完一本。满腔焦灼浮躁,瞬间归于寂静。
那种感觉无法言说,他莫名想起一句话:我未见花时,此花与我同归于寂,我来看此花时,花的颜色一时明白起来。
何止颜色,整个世界都明白了。
青山碧水、白日流云、大海沙漠、城池楼台,次第展开,天地间种种,尽数开阔。
再翻回扉页,原来是‘见江山’。
“你选它,它亦选你。”
如此才知副院长所言非虚。
他激动难自抑,捧着书来回疾走,直到被执事喝止,他在识海演剑,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江山如画,怎么看得够?
顾雪绛来时,便看见j-i,ng神亢奋、不太正常的程千仞,只得拿过他手中剑诀翻了翻,叹气。
又看向他腰间的旧剑:“我原本以为,你会选‘秋暝’。”
毕竟那是此剑旧主,剑阁双璧的师父,澹山山主的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