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脚边,一朵白色小花破土而出,细弱、惹人怜爱地在风中摇曳。
一切都变了。
生机勃勃的花木,孔雀蓝的晴空,柔软的云朵,温暖的日光。
程千仞目瞪口呆。
朝歌阙垂眸看着那朵花:“在这里,你所思所想,皆会成真。”
程千仞有点尴尬:“抱歉。”
就像去别人家做客,不经主人同意,改建了人家的后院,lu 了人家的猫。把别人家当自己家。
朝歌阙是个大方的主人,没有计较:“想象你从前最平静的时候。我暂且离开,不用顾虑我。”
程千仞眼看对方身形消失,放松下来,静心冥想。
我一生中最平静的日子,是在南央城。那时我还没有修为,你年龄还小,懂事又孝顺。朋友们靠摆摊卖画、收保护费为生。我在宁复还的面馆的当伙计,生活虽然很忙很累,但过得有盼头,也知足……
他后来有许多纵情潇洒的好时光,但要说平静,到底是在柳烟路老巷最平静。
程千仞回到了小院。
矮墙破屋、树下桌椅,都是旧日模样。
他在那张和弟弟、朋友们吃饭的桌子边坐下。
初春,树荫繁茂,禽鸟唧唧喳喳。
这里时间流速缓慢,紧迫压力和躁郁感消退。
忽听见有人说:“忘记来路。”
程千仞站起身,开始洒扫庭院,打水生火,洗菜切菜。
吃饭、沐浴、睡觉,第二天开始练剑。
他没有用真元,单纯、认真地练剑。从日出到月落。
春去冬来、年复一年。
他感受不到疲累,渐渐感受不到时间流逝,进入某种空茫、玄妙的状态中。
仿佛只有他、只有手中神鬼辟易是真实存在的。
“忘记剑。”那道声音说。
“忘记这套剑诀的传奇历史,忘记多少伟大人物修习过它,忘记师父的教导指引,忘记招式。把剑融入天地,将自己融入剑中。”
“练剑千万遍,然后忘记剑。”
***
程千仞闭关突破的消息,到底还是传了出去。
众弟子兴高采烈,杀j-i宰鸭。开山大典上,剑阁将有一位大乘强者坐镇,以程山主j-i,ng深剑术,论战力,或许可与圣人相当。加上澹山剑阵助威,如虎添翼。
南渊弟子更兴奋:“这不是胡说,想当年程院长还是破障境,就能在太液池边,接下院判楚岚川的刀。厉不厉害?”
热闹气氛没有持续半日,在长老们的叹息声中,欢呼化作一片死寂。
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突破大乘,突破剑阁历史上、最年轻的大乘境界纪录。以程千仞的年纪,这是要突破人族修行速度的极限。
怀清后悔不迭:“我不该告诉大家。”
怀明声音颤抖:“山主天纵之才,能为常人不能之事,定然创造奇迹。”
距离下月初三开山大典,只有六天。
一众长老对此忧心忡忡:“若是来不及……”
程千仞走了一招险棋,成,则号令天下宗门,败,则入万劫不复深渊。
傅克己抱着剑,平静道:“那便来不及罢。”
***
“……我原来是个木匠,后来打仗了,三天两头征兵,村里又遭了涝,没收成,大家都去参军混饷银,我也跟着参军。排头兵,能活下来领双饷,打着打着,一起参军的,死的只剩我一个,我就升到百夫长了。我琢磨着,我这运气不错,说不准还能活,还能升。
就不知道等我回去,我那婆娘还在不在。唉,现在少了两根指头,回去也当不成木匠了……林大夫,我听说您是个修行者,怎么跑到这鬼地方?”
林渡之:“按时敷药,伤口避水。”
他多日未眠,眉眼间显出淡淡疲倦:“下一个。”
话多的百夫长连忙道谢,起身走了,一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老者坐下。
林渡之想,野心勃勃、改变世界的大人物太少,世上大多是这般普通人。乱世沉浮,被某些人一挥手、一句话之间决定生死命运。
他们不关心谁坐江山,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吃饱喝足。从前是裁缝、厨子、农民,打仗之后是灾民、流民、兵卒。
离开顾雪绛后,林渡之在世间行走,治病救人。不分男女老幼,是贫是富,不管他们属于哪支军队,站在什么立场。
他只是想救人,这就是他想做的事。
很多人说他慈悲心肠,叫他活菩萨。林渡之每次都认真地纠正对方,不要这么叫。
“林大夫,您是个修行者,那什么剑阁,什么开山大典,您去吗?”
“我不去。”
难民压低声音:“那就好,您可别去,小心伤着。听说又要乱了。到时候山上打起来,动静肯定不小。”
林渡之面露疑惑。
“您没听说吗,程千仞突破失败了。”
他抓药的手停下,摇头道:“我不信。”
说完继续抓药,不再言语。
程千仞出关,甚至比预定时间早一天。
初春夜空晴朗,明月如钩。
没有清光烟霞、瑞兽祥云、泠泠仙音。剑阁上空毫无动静。
天象未变,意味着程千仞突破失败。人们都这样说。
消息又被有心人宣扬,半日传遍大陆。他名声太盛,上至修行界,下至市井街边、村头井口,传的沸沸扬扬。
突破失败非同小可,不出意外,他将一辈子停留在小乘境。就算他得了机缘,能养好伤势,重塑道心,第二次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