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墨存轻笑着摇摇头,斜靠在皮裘上,脸上略有倦意。锦芳知道,他自从出宫之后,虽然已经小心再小心地将养着,然而身体康复很慢,而南巡的事情不能再拖,在信不过御医的情况下,这才不得已打听了宫外的大夫来就诊。这半个月来,已不知为萧墨存暗地里找了多少京城名医,针灸药石用了不少,可惜收效甚微。那一日不知怎的,被锦芳打听到十余年前,“张王直”内有莫求贤莫大夫有起死回生之医术,神乎其神的往事。萧墨存听后并不热衷,只评价四个字“以讹传讹”。但锦芳是有心人,带了梅香亲来寻访,后又着人对着“春晖堂”掌柜吴问仙进行一番打探,确信此人乃诊病圣手后,这才兴致勃勃地张罗着带萧墨存登门问诊。
萧墨存不忍拂了锦芳一番好意,只得天黑后,以过景王府为名,于后门坐进辆普通马车晃晃悠悠来到“张王直”。锦芳为避免招摇过市,贴身丫鬟一律不带,只点了府内四名靠得住的侍从随行。
萧墨存接过锦芳递过来的茶水,尝了一口,不禁“咦”了一声,道:“这里怎么有‘青松雾’?”
锦芳道:“我的傻哥哥呀,这寻常百姓人家,哪里来的贡品茶叶?连茶叶带茶盏,都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只借了刚刚那个小哥一点沸水。”
萧墨存诧异地道:“何必如此费心,我只是来看大夫,转眼就走的。”
锦芳掩嘴笑道:“外头哪有可吃喝之物,一应器具物品,自然要从府里准备的。这就麻烦了?先前哥哥出门,连座椅垫褥都要备着呢,更别提些随身玩意儿了。出去踏青一次,府里丫鬟们得熬夜准备一车的东西呢,京师里面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萧墨存尴尬地笑了,早已知道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奢侈,此刻听起来,却带了种深深的防备心理在里面。他叹了口气,那一位晋阳公子纵使恶贯满盈,可到底却是一个对别人极端警惕,毫无安全感的孩子啊。
他沉默不语,只抬头打量身处的这间厢房,鼻端里闻到淡淡的中药香气,合着茶香,竟然沁人心脾。来到古代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夜间出府,进到古代的药铺里面,这里倒收拾得简单中不失清雅,正看到案几上那盏白釉高足灯底座上一圈纹路古朴,正犯了前世的职业病,直觉要判断是回文还是雷文,忽然浑身有种被盯住的感觉,转过头去。正撞上门外一人的视线。
灯光中,那人不知已在门口伫立了多久。他身材颀长,偏高瘦,一袭洗白了的蓝色长袍,夜风一吹,翩翩欲仙。相貌虽是平常,甚至略有点平庸,可是周身气度不凡,令人见之忘俗。萧墨存一见,便知道来的是那出了名的制药痴人吴问仙吴掌柜了。这人名字起得倒好,他自己一身神仙似的翩然派头,果然是莫用问仙,只用问己即可。
萧墨存扶了边上锦芳的手站了起来,淡淡一笑,道:“先生安好,鄙人星夜打扰,不甚惶恐,望先生恕罪。”
那吴问仙并不答话,一双眼睛只痴痴地看在他身上,全身犹如被人定住一般动弹不得。萧墨存等了半天,那人尤自这般无礼地看个不停。饶是他再好脾气,却也不禁有些生气。他轻咳一声,提高了嗓音:“久闻先生诊脉圣手,妙手仁心,鄙人久病缠身,此番还望先生问诊除病。”
那人似乎回过神来,轻轻“哦”了一声,道:“不敢,我只是个制药的人,诊脉圣手、妙手仁心这样的话,却是不敢当。”
萧墨存转头看了锦芳一眼,似乎在说,你看你看,都说了是以讹传讹了,你还非巴巴来一趟。锦芳在一旁道:“吴先生,医者父母心,您好歹瞧瞧我们公子爷。我也不瞒着您,公子爷素来有些弱症,这世上但凡能延年救命的珍奇药材,不知吃进去了多少,可总也迟迟不见好,月前又受了次内伤,差点把命搭进去,好好一个人,如今身上却瘦得。我们这些个每天见了,恨不得以身替他,偏又不行,唯有暗地里垂泪……”
她说到此处,已是声音哽咽,掏出手绢来按按眼角。萧墨存心底好笑,知道这小妮子打的是悲情牌,只这吴问仙瞧着世外高人的模样,未必会吃她这一套。
哪知吴问仙听后眼睛猛一张大,失声道:“你受了伤,怎会如此?”
萧墨存诧异地说出不来,看着吴问仙三步做两步,一下子来到跟前。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腕已经被抓起,随即两根指头搭到他的脉上,只一会,便被放开。吴问仙皱着眉头道:“果然是受了内伤,呕血不曾?”
“可不是呕血么,把我们差点没急死。”锦芳在一旁答道。
那吴问仙眉头皱得越深,道:“这要寻常人,这等伤无足轻重,只是你的身子七劳八损,又兼思虑过甚,这一下却足以重挫经脉,乃至致命。却又为何活过来了?”
锦芳听此人说得八九不离十,已知此番可算没找错人,忙答道:“是有武功高强之人以神功护住公子爷的心脉,又服了金风玉露丸,这才救了回来。”
那吴问仙却冷笑几声,道:“救了回来还言之太早,这等武林莽夫,动不动只知道运功疗伤,却不知人体经络最为奇妙,y-in阳两气只讲平和,他一来就以纯阳内力强行注入,你家公子这样的身子,又如何经受得住?”
锦芳慌了神,忙问:“那,那可如何是好?”
吴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