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自修重又坐下:“什么人这么神气,难道他还能强抢豪夺不成?”
“唉……是彤城太守大人。”
“啊?”
“江爷打北方来,自然知道京里不少达官贵人们好这口。太守大人大概是想寻一幅……小店在彤城翻了个个也没找着,要不怎么说江爷是有缘人呢?”
听到事情牵涉到太守大人,江自修的神色也凝重起来:“说起来,我得着这幅画,确实有些机缘。冬至那天格外冷,傍晚我到了彤城外的石潭铺,估摸着进不了城了,就找了个废弃的祠堂借宿,顺手救了里边一个快要冻死的小乞丐。他临走的时候,就把这幅画给了我。”
“江爷想必不知道,吴青莲最后隐居的地方,就是石潭。”
江自修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小乞丐只怕和吴青莲有些渊源。”
刘子昭看着江自修,万分诚恳地说道:“江爷想必也不知道,吴青莲生前虽然风光,身后却甚是凄凉。”
“哦?还有这事?”
“吴青莲两朝为官,顺风顺水。虽然当时也有人明讥暗讽,其实富贵逼人,谁不羡慕,要不他的画怎么在官场上这么走俏?不知为何,他却一生没有子嗣,在朝多年,也不曾提携亲戚族人,只把一个身边的长随收作了义子。回乡没过几年他就死了,几个本族的侄子瓜分了财产,卖掉了他的画,把他的义子干脆赶出了门。”
“怎么这样……”
“这些事,外地人哪里知道。江爷,您是实在人,我也跟您说句实在话——”刘子昭放低了声音,“这‘别样红’不见得是什么吉利的物事。他们朝堂之人有皇上保佑,自然不怕,您想拿这个给老人贺寿,恐怕不太妥当。”
最后,刘子昭终于成功的说服了江自修,以“别样红”市价白银两千两再加上一幅樊伯诚“麻姑献寿”图成交。
直到进了王宅的大门,丹青才把憋了一路的问题问出来:“东家,那幅画……是真的么?”
“你看呢?”
丹青闷闷的道:“不是。”
“那还问什么。”
丹青斜睨了江自修一眼:“我说不是,是因为我知道你拿出来的肯定不是真画。”
江自修哈哈大笑:“丹青,你真可爱。你是认定了我只卖假画咯?殊不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是生财之道。”
丹青不理江自修的得意,轻蹙眉头:“还是觉得不像。”
“哪里不像?”
“那幅画让我想起一句诗,‘红到极处便成灰’。虽然神韵十足,可是吴青莲画‘别样红’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不应该那么直接才对。真迹我也见过,感觉要复杂得多。”
虽然早知道丹青是不世奇才,但如此敏锐的直觉仍然令江自修暗暗吃惊,心中再一次为自己当年做出的全面培养他的决定喝彩。口里却是淡淡的:“你也看见了,他们都是行家,鉴别得相当仔细。”
丹青忽的笑了:“东家,那什么太守大人要买‘别样红’,你早知道的,对吧?”
江自修也笑了:“一样东西,买的人都相信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再说了,就水平而言,哪怕吴青莲重生,画出来大概也就和它不相上下而已,你说它值不值两千两银子?”
“不止两千两啊,那幅‘麻姑献寿’图难道一文不值?”说到这,丹青眼珠转了转,歪着脑袋看着江自修:“东家为什么单单挑了这一幅?”
江自修到底忍不住,嘻嘻笑道:“瞒不过你,樊伯诚病得快要咽气了,他就那些画还值点钱,几个小妾闹得不可开交,他老婆一气之下把家里的画全烧了……这事我知道,他刘子昭可不知道。嘿嘿,这幅‘麻姑献寿’眼看就要坐地起价呀……”
看着江自修得意忘形的背影,明知道和他一样幸灾乐祸是多么不厚道的行为,丹青还是忍不住“哈哈”乐起来。
就丹青的成长经历和所受教育来说,道德判断并不足以干扰他太多。当日之所以和王梓园闹得那么凶,恐怕情感上委屈负气的因素更多,而过后的伤心痛苦主要的乃是源自艺术理想的破灭。丹青曾经有一个为艺术痴狂的父亲,一个大家闺秀的母亲,骨子里始终带着一股象牙塔的味道。这两天和江自修厮混在一起,后者身上豁达不羁的江湖气慢慢感染了他,画假画,卖假画好像变成了一件很自然的事情,而且其中似乎乐趣无穷。
江自修走了几步,慢下脚步等丹青。
“你可知那幅‘别样红’是谁的手笔?”
“这有什么难猜的。师傅肯定不会干这种无聊事,学画的只有三个人。鹤哥师兄主攻山水,肯定是瘦金师兄了。看那画的格调,跟他的脾气也挺像。”
“我先前和刘子昭提到的那个故事,并不全是假的。只不过发生在八年前,也没有什么真迹。那是我第一次随父亲到彤城来,当时瘦金和你来的时候差不多大,刚刚死了义父,他一个人四处流浪。说起来,吴青莲是他义父的义父。”
虽然已经猜到这内情,丹青还是忍不住吃惊了一把:那么潇洒自若fēng_liú倜傥的瘦金师兄原来有这样凄惨的过往。
“瘦金的义父曾伴随吴青莲半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