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怀山也曾问过,当日为了什么事情要易容逃命。丹青笑笑:“已经没事了。”海怀山知他师门隐秘极多,规矩很严,也不再追问,只是吆喝海西棠忙东忙西。丹青这才知道,人前风光无限的西棠大哥有这样的劳碌命。
西棠道:“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爱你师兄爱到骨头里了吧?遇见他我才晓得,原来世上还真有气质深沉的美人。”
丹青抿嘴乐。也要西棠大哥这样金玉其外,无赖其中的人物,才吃得住外柔内刚的水墨师兄。
迤逦行来,渐入盛夏。走到试笔山下,暑气尽消。只见峰峦叠嶂,郁郁葱葱,并不十分险峻,然而姿态秀丽,变化多端,令人神往。
说是隐居,海怀山住的地方其实离山下村庄并不远。很多人见到他,都又惊又喜的上来打招呼:“怀山先生回来了?”“这次游历怎的走了这长时间?幸亏小陶小瓦医术不错,要不这十里八村还不得想死您!……”
看着这些淳朴的笑脸,穿过j-i犬相闻,人烟稠密的村庄,丹青长久以来紧绷的心忽然真正放松下来。沿着青石台阶慢慢朝山上走,一路鸟兽作伴,花木相迎,草庐一角在半山腰若隐若现。丹青想,不如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反正舅舅已经想办法通知了东家。
抬首望,碧空红日,青山白云。
站定了,猛吸一口气,冲着山谷放声长啸:“啊——”
对面山上却忽然响起女孩子的歌声:“哎——江水长来碧山青,郎唱山歌妹知音。郎把峰头隔山望,月下三更妹留门……”
海怀山和海西棠哈哈大笑。丹青臊红了脸,扔下他俩往山上冲去。
这一天几个人在院子里翻晒草药,忙了个多时辰,小陶小瓦去准备午饭,海怀山道:“西棠,咱们从京里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得好好整理一下了。”
海西棠连忙应声“是”,跟着师傅进屋。
“丹青,你不是会写字么?正好,来帮舅舅抄方子。”
丹青不满的嘟哝:“什么叫会写字?舅舅,我可是临仿界的天才。您说吧,喜欢什么字体,只有您说不出来的,没有外甥我写不好的。”
西棠很配合的点头:“是,无痕也说,丹青眼到即能手到心到,所以无体不备,实在是难得的全才。”
闻说此言,丹青眉花眼笑:“真的?师兄这样夸过我?”
海怀山道:“我也不要你写这个体那个体,就写你自己的体吧。”
丹青一愣,道:“舅舅果然高明。我还真没什么机会由着自己的x_i,ng子写字。也罢,今天试试手。”
三个人进了屋,海怀山打开地下的大藤条箱子,和海西棠一起把里边的草稿便笺拿出来摊在条案上,开始一张张整理。有的是药方,有的是病例,有的是书籍条目注释,有的就是一段不知所云的话。
丹青看了看,其中居然还有皇帝起居录里的内容,不由问道:“舅舅,这些东西……您不会是从宫里偷偷抄出来的吧?”
海怀山得意洋洋:“然也。要不我师徒二人何必摧眉折腰事权贵,在太医院委屈好几年。”
丹青乍舌。又是一个为追求事业奋不顾身的狂人啊。
这时海西棠理出一沓药方递来,丹青拿过案上的金粟冷光笺,略一凝神,提笔开始抄录。
起头的两张,写得还比较慢,到后来,速度逐渐加快,一张方子竟然只须看一眼,就从头默写到尾,再换下一张。
清理资料的两人起先只是偶而瞄他一下,没过多久,完全被他吸引,干脆放下手中的活,站到身后专心致志看起来。
海怀山拿起字迹已干的几张。嗯,笔笔有源头,字字有来历,流畅舒展而又法度谨严。又拿起后来的几张,渐渐脱了窠臼,飞扬跳动,摇曳生姿。放下笺纸,再看案上丹青刚刚写好的两张。只见笔画变幻无穷,满篇勾连呼应。分开看,每个字如白雨跳珠,晶莹透亮,铿锵有声;整体看,所有字浑然一体,水起潮动,流涌回旋。叫人每多看一眼,就多一种印象,只觉意随心转,纷至沓来,无边美景,目不暇接……
“还有没有?”丹青长吁一口气,心中畅快无比,转过头问海怀山。
师徒俩都是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没有,这一大箱子呢,可够你写过瘾的。”
“若不是这次急急忙忙,走得狼狈,还能多带一些回来。”海怀山叹道。
“咦?难道舅舅你东窗事发了?从皇宫里逃出来的?”
海西棠也望着师傅。这次师傅找了个借口说老母辞世,要回乡奔丧,突然坚决向太医院请辞,也一直没有跟自己说原委。
“西棠别这么看我。当时咱们人没有离京,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后来走在路上,我想着你终有一日要回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直犹豫要不要讲。”再后来遇到丹青,师徒俩也忘了提这茬。
“三月的时候,皇帝就时常说头昏眼晕,夜里心悸多梦。太医院都说是劳累过度,我看不尽然。”
猛料啊。海西棠和丹青都坐下来,支着耳朵瞪大眼睛听海怀山讲皇家隐秘。
“我也去皇帝寝宫请过几回脉。书案上有一个祥龙木雕的笔筒,那是安神的宝贝。可是三月再去的时候,味道有点不对,像是遇着了犯冲的东西——虽然若有若无,哪里瞒得过我的鼻子。与祥龙木犯冲的,只有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