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依旧是马庐打着灯在前面探路。他一言不发,骑得不快,手里的灯打得稳稳当当,刚好照在叶思睿二人身前。回到酒楼,马庐回到自己的屋子去。茶茗已经睡熟了,叶思睿也懒得叫醒他打水洗漱,只用屋里的残水擦了把脸。
屋里敞着窗,月华如水,光洁流转。叶思睿怔怔看着。夏天舒说:“你想叶旷了?”
叶思睿不料他竟一语点破,只得点头承认。自和临一别数月,他连一封家信都没写,不知旷儿可会埋怨他
“我也想他。”夏天舒说。这的确是他的风格,想念也好,怀疑也好,都能明明白白地说出口。这样很好,总比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舒服。
叶思睿怅然地想。“天舒兄,你……”
“我不走。”夏天舒跨了几步直接到他面前,“我答应陪着你,不管多危险都不会走。”
他竟明白……夏天舒比叶思睿高,叶思睿不得不仰着头凝视他的眉眼。想说的话有很多,在嘴里心里翻来覆去的组织,最后只是嘴角泛起一个浅笑。“我没想让你走。我只想问,你急着睡吗?我想给旷儿写封信,让马庐带给他。”
“不急。”他稳稳当当地说。
叶思睿说:“来给我研磨?”
叶思睿的行囊里有笔墨,但是是茶茗收拾的,他也不知道具体放在哪里。桌案上有现成的文房四宝,叶思睿便走过去,揭开一张宣纸,对着灯看了看,原来是洒金熟宣,几支笔也是湖笔。看来这状元楼不仅住的人考究,用度也考究非常。
桌上的砚台已经干涸了。叶思睿入住以来还没有写过东西。夏天舒不声不响地加了点水,开始研磨。他速度适中,力气又大,一直研也不累,叶思睿扶起衣袖,拿着笔润了润,开始构思。旷儿进学不过一两年,何况他们名为叔侄,实则亲若父子,写一封书信实在不必那么正式,想了想,他便动笔:
“吾侄旷儿阅:和临一别已两月,不知旷儿身体康健,乐学向上否?”
写下一句,他便顿了顿笔,又继续道:“吾一切安好,因追踪探案,辗转多地,如今寄寓京城,年前或可返乡。”他想了想,又把后一句涂掉了。旷儿一向不喜欢京城,何必非要跟他提起,何况自己年前能否回到和临县实在不好说,何必白白给他希望?
“汝师天舒,数次救吾于危难之中,与吾情同手足,如今亦一切安好,他日相见,旷儿当以通家之礼待之。”
夏天舒一直低头研磨,这会突然问:“怎么提起我?”
叶思睿有些吃惊,他没料到夏天舒还会看自己写的信。“当然要写你都惦记着他,他怎么会不惦记你?”他想了想,又往后补上:“汝师亦念汝久矣,平日学习功课,武功亦不可废,以备汝师返乡检验。两月未见,不知汝功课可有进展,仍宜多习帖,勿忘根本。”
絮絮叨叨叮嘱一番,他又停笔。平日想念旷儿,总有万般言语,真的展纸欲书,却又欲说还休。墨渐渐浓了,他沾了沾笔,便说:“你歇息片刻吧,暂时不用磨了。”说着又往砚台里加了点水。
“你都写了什么?”夏天舒歇手后问他。
叶思睿又吃了一惊,“你当真看不懂?”
“我只粗略识得几个字,能读些许药方罢了。”夏天舒说。
叶思睿说:“好在我写的粗浅,教你这个还容易。”说着便把信从头念了一遍,他写的句子不多,一字一句念得清晰,夏天舒听完之后便点头,“我懂了。”过片刻,又问:“什么是通家之礼?”
叶思睿一时语塞,下意识握紧了笔,看见夏天舒认真的眼神,又笑自己太紧张。“我们二人情同手足,两家情同一家,可以说是通家之好,旷儿理应视你为亲长。”
夏天舒点点头,又说:“可惜我家只剩我一个了。”
叶思睿左手握住他的手,“我的家不是你的家么?”
第96章 科场舞弊(十四)
夏天舒嘴唇抖了抖, 却没说话。若非离得那么近,叶思睿也看不清楚。
他嘴唇又抖了抖,“你既然对我如此真心相待, 我再推诿逃避, 岂不可笑?”他主动抱住叶思睿,低下头埋在叶思睿脖颈间。“你告诉他, 好好练功,莫被人欺负了。”
叶思睿合住他的腰, 闭上眼享受夏天舒难得的投怀送抱, 忘形地说:“温香软玉在怀, 还管他做什么?”
夏天舒闷闷地笑了起来,并没有因为被比作温香软玉而生气。“原本看你如此正经,没想到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原本看天舒兄冷若冰霜, 没想到也会说出这种话来。”叶思睿收紧双手,把嘴巴贴到夏天舒耳朵上说。
夏天舒身体瑟缩了一些,便自然地放开他。“信写好了吗?”
叶思睿暗道可惜,但是对于夏天舒这样面皮薄的人最好还是徐徐图之。“差不多了。”他说, 重新卷起袖子,按照夏天舒所说原模原样地写了,又往后续了寥寥数语, “寒冬已至,勿忘加衣,勿忘添餐。”
写完信,他吹干墨迹, 封装好,慎之又慎地题上叶旷的名字。“几更了?”
“没注意听,快歇下吧。”
夏天舒已经铺好床催促他,叶思睿封好信跟过去,理直气壮。“我要同你抵足而眠。”
“茶茗不是给你铺好了床么?非要跟我挤什么、”
“我要同你抵足而眠。”叶思睿眼神正直,声音也正直,只是说出的话怎么都透着可疑。夏天舒狐疑地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