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是不想去出殡,我只是不想回宫罢了。”长庚知道一时是没有办法让霍鸣理解自己了。
“可是,如果不回宫,他们派人来抓你怎么办?你能躲到哪里去呢?”
长庚摇了摇头。“什么地方都好,只要不是皇宫。”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那里?”
“如果你从小在那里长大,你也会这么想的。”
霍鸣沉默不语,他能明白一些。
“我十四岁的时候,偷逃出了霍府,”他说。
长庚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朋友,霍鸣则在犹豫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为什么?”长庚追问道,这件事勾起了他的兴趣,让他一时忘记了宫中的使者。
霍鸣叹了口气。“因为族中的长辈一直逼我学枪,我一气之下撅断了枪杆,自己偷偷跑出去了。”
“你跑去了哪里?”
“没有跑多远。我走得太急,什么都没有带,还好那时是九月,天气还不冷。我在旅馆的马厩里藏了一夜,第二天就被府中的看护找到了。”
“那你父亲责罚你了吗?”
“罚了。”霍鸣搓了搓鼻尖,这是他的小动作。每当他想笑,却不想让别人看见时,就会这样挡住自己上翘的嘴角。“我扎了一晚上的马步,还帮家仆把宗祠打扫了一遍,所有灵位都拿抹布擦净,被罚一周不许出门。”
长庚说:“我也被少师罚过,在宗祠跪了一宿。真不知道为什么长辈们都喜欢拿宗祠来惩罚我们。”
“我也不知道,”霍鸣说,“但是自从那一次逃家之后,我就再也没做过类似的事情。因为父亲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直逼我练枪了。”
长庚点了点头,耐心地聆听着。
“现在想来……他们那样逼我练枪,是因为想让我继承霍家的家主之位。我好面子,不愿服输,族中子弟没有人的枪法能胜过我,所以长辈们都认为我会成为下一任家主。但是好枪法不是一个好家主的必需之物……”霍鸣摩挲起掌心的伤口,“我有时候在想,霍家的没落,说不定正是因为他们过于在乎枪术的强劲,而忽视了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
“我还没有想好,我正在找。但那肯定是我父亲没有的东西。”
“如果你没有找到,还会当霍家的家主吗?”
霍鸣苦笑道:“会呀,这不是我可以决定的事情。”
“这就像我不想当皇子,却不得不当一样,”长庚若有所思地说,“但我想,我比起大哥二哥还有三哥他们来说还是要幸运许多。至少我还可以偷偷跑出宫,但他们却必须承担自己的责任。”
“那……如果这些人要带你回宫……你还能出来吗?”
“我不知道……”长庚的声音低了下去,“也许再也出不来了罢。”
霍鸣拍了拍长庚的臂膀。“没关系,等我当上霍家家主,立了军功,就可以进到朝廷里,去皇宫找你了。”
长庚想到霍鸣在迷宫似的皇宫里四处乱窜,呼喊自己名字的场景,不由地笑出了声。
霍鸣一头雾水地看着长庚。“怎么?你不信我的话?”
“没有,”长庚怕霍鸣问自己刚才在笑什么,便转移了话题,“要立下军功的话,得做什么大事吗?”
“当然是打败蛮子,砍下人头,按功行赏。”
“砍人头?”长庚鼻子一皱,“一定要杀死别人吗?”
“一个蛮子的头,值五两银子呢,”霍鸣见长庚一脸不信,又加了一句,“我祖父告诉我的。”
“你祖父参加过战争?”
“参加过,他曾是千夫长,在燕将军手下任职,后来负伤了,才解甲归田。”
“燕将军?是涯远关的那个燕将军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霍鸣说。
“他与你的祖父是同代人……”长庚算道,“那他现在也该有花甲之龄了。还能继续守在边关,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霍鸣蹙眉道:“祖父说,燕将军年轻时习惯冲锋陷阵,身上落了不少伤,也不知道他还能在关隘驻守多久。”
“说起来,也不知道边关那边的战况如何了。一直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异情罢……”
“涯远关离这里很远,军情一时半会儿是传不回来的。”霍鸣忽然迟疑道:“但太子他们走了也有三个多月了……军营的急脚递,按说不该这么慢……”
长庚正要说话,屋外却忽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他走到门前,取下门闩,把门拉开。待看清门外的景象后,他胸中欣快的心情荡然无存。
门外站着一个内侍,相貌约四十上下。他身穿靛蓝仙鹤蟒袍,头戴六梁进贤冠,胸襟别以兕形的玉绶带。他身后跪着一排人,辽公子与任肆杯也在其中,他们都是一副凝重的面色。内侍瞥了一眼长庚,展开手中的鹅黄圣旨,高声道:“十四皇子梁长庚,接旨——”
长庚心里一沉,双膝跪倒在地,道:“儿臣接旨。”
“皇天眷命,统驭万方。圣宸山陵猝崩,临诏皓告天下,传帝位于二皇子梁崇岳。依循祖制,令皇族子孙缟素以入宗星观,守孝廿日,以尽伦常礼义。今新帝昭令十四皇子诣阙,并行戴孝披麻之事。敕命,嘉裕元年正月十七。”
长庚抬起双手,从未觉得胳膊这么沉重过。“长庚领旨。”
内侍将圣旨递给长庚,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十四皇子,您在宫外可玩太久了,再待下去,宫中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