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郝亮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何岩轻轻吐了一口气,拎起自己的行李,离开了房间。
他躲着郝亮,漫无目地地快步走出了小区。他不知要去哪里,也并不打算去想,只是一直不停地走着,仿佛不知疲倦一样。
重新获得自由之身,重新能够不再隔着厚厚的玻璃注视郝亮,何岩心中的喜悦之情,竟让他忘记了,自己与郝亮之间,已经隔上了鸿沟。
他看着郝亮弯下身给自己铺床,外套领口处露出的一截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制服,突然意识到,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小小的、傻乎乎的孩子,此时已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警|官。他不再需要自己的保护,也不需要自己的陪伴。
而何岩,他的人生从十六岁那年便暂停了。他现在一无所有,与郝亮一起,也不过是郝亮的累赘而已。
就连出狱后与自己的交往的权利,想必也是郝亮与他家教严格的家庭决裂后,才争取到的。
何岩不停地走着,不知自己去向哪里。多年的监狱生活,已经让何岩对这座城市感到陌生。他沿着主干道走出城区,恍惚之间,夜色降临。待他回过头来,已经到了郊区陵园的门口。
这是一座简陋的陵园。死去的人烧成灰烬,却没有属于自己的土地,而是安放在房中的格子里。
何岩的姑妈的骨灰,就与数千人的骨灰一同挤在这个狭小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陵园的大门仍是寒酸,然而内部却扩建了许多。毕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需要这几寸的小小空间。
何岩翻墙跨入陵园,悄悄走进建筑内。墙上全是小小的方格,格中铭牌上各种名字。何岩呆呆地站在房屋中央,却不知何去何从。
他只来过这里一次,已不记得姑妈的骨灰放在了哪个格子中。
也忘记了姑妈的名字。
强烈的怅然罩住了何岩的心。他缓缓闭上了眼,又想起那个午后,他在楼梯口,看到姑妈躺倒的身影时的心情。
我待在这个世界时间太久了,克死了太多的人。他默默想。
我不该留在这个世界中,继续伤害其他人了。我该走了。
他悄悄地离开了陵园,越过陵园后的一座山。山下有一条河,河的中央,水又深又急。何岩拎着行李,径直走进了河中。
冷水抹过他的小腿,他微微打了一个寒颤。
我死了后,骨灰也会放到那个陵园吧。何岩想。
不知道郝亮会不会找到放着我骨灰的位置。很多年以后,他会不会也忘记了我的名字呢。
想到这,何岩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于此同时,他听到身后一阵扬起尘土的声音。
何岩还未将头完全转过来,脸颊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他倒退几步,差点栽倒在水中,却被一个人紧紧攥住了手臂。
郝亮双眼通红,怒气冲冲地看着何岩。他像是从附近山头上滚下来的一样,衣服上全是泥,白净的脸颊上也沾满了尘土。
“你有病吧!”郝亮似乎气急了,大声嚷道,“你想干什么!”
“我……”何岩微微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被郝亮打断了。
“你跑什么跑!”郝亮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拽住何岩的手,用力把他往岸上拉,“你刚出来,什么都不懂。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就这样走了,我怎么办?”
他抹了抹眼睛,瞪着何岩:“我就白等你这么多年?!”
“其实你不用……”何岩望着郝亮泪汪汪的眼睛,思绪顿时回到了二人儿时的画面,不禁张口结舌起来。他想说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只有一种想把面前这个人抱在怀里揉揉脑袋,细声安慰几句的冲动。
“我知道,你被关了那么久,都是因为我太冲动了。”郝亮低着头,去拉何岩的手,“如果我当初多考虑一下再去质询李元青,你就不会有事了。”
“都是我的错。”他小声说,“都是我的错。我会负责的。就和我在一起吧。和我一起不好吗,不是坏事吧?”
心中那股熟悉的揪痛又蔓延开来。只有面对郝亮时,何岩才会有这种感情。
“不是你的错。”何岩低声说,他反握住郝亮的手。那么多年过去,郝亮的手不像儿时那么柔软了,却依然很温暖。
此时那只手在微微颤抖着。何岩低头,发现郝亮全身s-hi透了,在萧瑟的冷风中打着哆嗦。
何岩本想说什么,此时都忘了。他急忙将自己外套脱下,披在郝亮身上,却想起自己的外套也s-hi了。
郝亮见他这个反应,不由得弯起眼睛轻轻笑了一下。于此同时,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何岩愣了一下,郝亮的脸瞬间红了。看着面前的人,何岩忍不住笑了起来。
“抱歉。”他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嗯。”郝亮小声说,紧紧地握着何岩的手不放开。
二人在熟悉的面馆吃了碗面后,便回到了那间简陋的一居室。何岩想起自己的衣兜里还有临走前看守给的一袋牛奶,便将牛奶倒进小锅里,打开燃起灶,加热起来。
何岩默默地盯着跳动的淡蓝色火焰,灶上打火,发出哒哒的轻响。郝亮蹑手蹑脚的走到何岩的背后,伸出手,悄悄环上了他的腰。
何岩感到郝亮那温热的额头靠在了他的肩上。“加多少糖?”他轻声问。
“加一点就好。”郝亮闷声闷气地回答。
袋,倒出了几块凝固了的糖块。他将糖搅开,小小的客厅弥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