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师傅恍然大悟,说:“我明白了!你俩是把兄你在外头砍了人,人追过来把你弟打得满脸是血,你弟说赔点儿钱给人家吧,你说‘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能花你的钱!’于是你俩决定提前准备,投案自首进局子里躲一阵,出来之后说不定事儿就过去了!”
“……”林雁行说,“大爷,您是编剧转行的吧?”
理发师傅竖起大拇指:“我佩服你小伙子,一般人没有在脸上纹一十八只仙鹤的,整得跟宋徽宗瑞鹤图似的,如云似雾,高雅灵动!”
林雁行忍无可忍,就着一脸盆清水把纹身贴纸全搓了。
“下回别在我脸上贴鸟!”他埋怨陈荏。
后者掩着嘴笑。
理发师傅又说:“可以贴王八,显得厚道。”
林雁行拉起陈荏就走,走到没方向了,问:“现在去哪儿?”
“你还跟着我?”陈荏问。
林雁行说:“跟着你有趣。”
陈荏玩味地看着他,心想这话你上辈子是绝对不会跟我说的,我哪儿有趣?是穷得有趣,还是抠巴有趣?
我不是有趣,我只是用成年人历练和技巧来对待你,别吃亏了还不自知。
但我不会害你,永远不会。
陈荏笑着说:“我得去买块香皂,买条毛巾,买一身换洗衣服,然后找地方冲个澡。我都馊了,你闻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至少有两天没洗澡了,现在可是三十多度的高温天。
林雁行闻得出来,但并未在意。
都是青春期男孩儿,谁不是代谢旺盛?尤其他们喜欢打球的,在场上跑十分钟球衣就s-hi透了,脱下来拧干再继续穿,体育课后谁也别嫌弃谁味儿大。
林雁行闻了闻自己,说:“别讲究了,我也一样。”
陈荏问:“晚上吃饭有女孩吗?”
林雁行表示有一个。
陈荏将t恤上的破洞举给他看:“那我就得讲究,不能在你女朋友面前丢脸。”
“我哪有女朋友?”林雁行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看不出来啊,你年纪轻轻,弯弯肠子挺多!上哪儿买衣服?”
当然是地摊喽,陈荏耸肩。
往后半小时林雁行都震惊了,他从来没见过陈荏这么会砍价的人!
开价五十的t恤直接问“五块钱卖不卖”,开价八十的裤子表示“最多十二,贵了我不要”,最后居然还成交了,从头到脚内外衣裤加毛巾一共二十,还饶了双袜子。
“您厉害!”林雁行真心佩服。
陈荏却不怎么满意,要不是林雁行在身后踱来踱去不耐烦,他还能再砍下两块钱。地摊和菜场是他的战场,人生价值就体现在这儿。
见他不言不语地把衣服夹在胳膊底下,林雁行问:“去哪儿洗澡啊?”
陈荏有些无奈:“你还跟?”
林雁行举起手腕:“现在才五点,还不到放学时间呢,我没地方可去啊。”
陈荏说:“去学校。”
“……啊?”
但陈荏根本不是回十一中,而是翻墙去了隔壁的实验初中。
初中周末不补课,偌大的校园里寂寂无声,两人从后院花圃翻入,落地后林雁行说:“来这儿干嘛呢?”
“洗澡啊。”陈荏说。
“不去学校澡堂?”
“那边要收钱,五分钟内五毛,我饭卡上没钱。”
“那你……”
陈荏指着教学楼上的男厕所。
“不会吧?”林雁行惊道,“凉水澡啊?”
“你没洗过凉水澡?”
林雁行洗过,但没在公共厕所洗过!
陈荏抓着毛巾肥皂说:“你就在外面给我望风,别让人进来,谢谢。”
林雁行也没给人望过风。
他靠在厕所外墙上问:“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陈荏在里面回答:“穷人呗。”
“我感觉你上天入地的。”林雁行说。
陈荏脱掉沾血的旧t恤:“那是活下去的本能。”
他不会告诉林雁行自己十五年前曾经在学校住过整整八个月,不是在学生宿舍,而是在教室。
每天晚自习结束后,他装作留下来继续学习,等待十一点教学楼熄灯,然后睡在用几张凳子拼成的简易床铺上。没有被褥,他就盖着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