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进程在渐进地发生,这场洪流刚刚开始奔腾,它以生物基因的污染为前兆,刚刚显露在人类的面前。
地磁消失的这些天,那些混合类怪物疯狂地进食,疯狂捕获别的生物的形态来壮大自身,像人类囤积粮食应对冬天,它们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西贝声音颤抖:“到底……”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时代?他们面临着的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灾难?正在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一道电光划破天际。窗户振振作响,来自旷远万古的风哭嚎着发出悠长的响声,从缝隙里灌进房间,他们的衣角被刮得飞起来,猎猎鼓动。
安折抬头,他和陆沨怔然对视,那双冷绿的眼睛里晦暗深沉一如外面的天空。
在他们对视的这一瞬间,一声炸雷在天边响起。苍穹更加低沉,茫茫的天地之间,倾盆大雨哗啦啦倾泻而下。
雨幕里,外面所有东西都看不到了,听不到了——无边无际的灰暗,无边无际的虚无,无边无际的恐怖。
陆夫人温柔圆润的声音,爷爷枯槁嘶哑的嗓音,它们重叠在一起,在安折耳边突兀地响起来。
——“时候快到了。”
第65章
他们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了更多的证据。
窗户很难推开, 是因为钢铁的窗沿已经与底座黏合在了一起。
而那具的骷髅, 仔细看过去, 它的腿骨已经消失在了沙发里。最丑陋的存在是第二件卧室天花板上一簇倒垂的铃兰形状的吊灯,它的灯罩与金属支架相互混合,融化了, 向下软垂着流淌,像烧到了最后的蜡烛。那原本雪白的灯罩上嵌满了漆黑的灰尘,每一粒灰尘都是一个针尖大小的黑点, 它们密密麻麻地簇在一起, 仿佛下一刻就要扑面蠕动而来。
这诡异的,原本不应该发生的, 超出人类认知与科学的极限的一切交汇在一起,令安折生出一种错觉——这个世界就像被火融化的蜡一样, 正在渐渐、渐渐混成一团。
西贝回到了客厅,他呆呆坐在地板上, 抱起爷爷的身体,把他从椅子上搬起来,他带着爷爷远离那里, 仿佛那椅子是最可怕的怪物, 仿佛下一刻这具尸体就会与一把椅子不分你我。远离了椅子,他将爷爷放在地板上,可他脸颊上的肌肉立刻神经质地抖动起来——地板同样也是怪物。
下一刻他整个人浑身一震,忽然往后猛退几步——他自身的存在也是污染的源头。
安折见他惊慌无助的样子,抬脚走上前, 然而刚刚迈出一步,西贝惊怖欲绝的目光就望向他,蹬蹬蹬后退几步。
假如世界上的一切都会相互污染,那么只有远离一切物质才能保全自身。
安折能理解他的恐惧,他主动再次与他拉开了距离。
“对不起,我……”西贝牙齿打颤,道:“我得……静一静。”
陆沨带安折走进了卧室。
踏进卧室,重新看见那架流淌的吊灯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安折望向上校,见他绿色的眼睛里仿佛结了冰。
下一刻,陆沨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他的通讯器,他死死握住那枚东西,指节泛白。
安折就在一旁看着,西贝已经崩溃了,作为人类,他知道陆沨的状况不会比西贝更好。甚至,上校感受到的东西比西贝更多。在克服这疯狂的世界带来的恐惧的同时,他还要想着远方的人类基地——为了人类基地,他必须冷静。
如果在物质的相互污染下,发动机会故障,那通讯器也会。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有螺丝刀,陆沨拿起了它,拧动通讯器外壳上的螺丝钉。
外壳、纹路复杂的芯片、交错的线路、无数细小的零件被在床上被摊开来。陆沨将它们一件一件拿起,借着光检查它们细微之处的构造。
通讯器的零件很多,看了一会儿,安折也从零件堆里拿出一些结构简单的部件,检查它们是否符合人类机械横平竖直泾渭分明的标准。
关上卧室门后,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他们谁都没有说话,雨声里,除了翻检零件的声音外听不见任何,陆沨的进度很快,那些零件似乎都很正常。
但安折忽然愣住了。
他看着手中的一小片芯片板,那上面有两股并列的赤红色铜丝,每一股都由几十根细铜丝拧成,它们原本应该平行,中间有几毫米的距离。此刻却全都松散了,彼此都弯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两股铜丝靠拢在一起,混杂不分,这绝不寻常。
在这一刻,至少有一个短暂的片刻,安折忽然升起一个念头,如果连通讯器都因为物质的畸变彻底坏掉,如果陆沨永远无法回到基地,他们会怎样?
可他并不是一个那么坏的蘑菇。
——他望着手中这枚芯片,最后还是扯了扯陆沨的袖角。
陆沨军靴的内侧有一个暗扣,里面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现在这把匕首被拿了出来,安折打着从矿洞带出来的手电给芯片照明,然后看着陆沨用匕首的刀尖将那些纠缠的铜丝一点一点挑开,铜丝之间已经出现了黏连的迹象,但好在发现得及时,还能分开。
终于清理干净的时候,安折的精神却微微紧绷起来。但他还感到脑袋微微眩晕着,他像是病了,自从孢子出现成熟的迹象后,他的身体就越来越虚弱。
陆沨将剩下的零件又检查一遍,然后将它们依次序组装好,按下按钮,开启。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