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蘑菇。
左越连去军部议政都揣着它,可这似乎并不能给它足够的安全感,蘑菇依旧睡得很不安稳, 趴在他胸口时不时瑟瑟发抖, 连做梦都是自己把左越吸成人干的画面。
于是它把自己关进了府里用来审讯犯人的地下室, 不再接触任何人, 包括左越。
“阿鸣,我明天就要走了, 真的不来抱抱吗?”隔着特制的玻璃门, 左越微微弯腰,伸出双手向着躲在墙角里的蘑菇轻声唤道。
他的雌夫已经把自己关进去两天了。
除了供给幼崽必要的能量,它已经不再摄入其他,似乎在用这种方法抑制自己的生长。
在纳约族的实验体理论中, 母体的白丝为繁育状态, 只有吸收足够的能量才能变回本体, 从而进行其他拟态活动,只要它不吃不喝,白丝就不会长大,等幼崽长到能够脱离母体进入培育箱, 它就把自己冻起来,直到找到解决办法。
打定主意的蘑菇抖抖菌盖,狠心让左越离开。
“既然这样,那我就在这里陪你一晚吧。”左越扬了扬唇角,就着玻璃门坐下,背对它靠在门上,因为蘑菇变得不喜欢被注视。
“你还记得我刚结婚时候的样子么?”他似乎来了倾吐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隐约带着怅惘:“双腿残疾,眼睛是两个黑窟窿,那时候还不懂掩饰,很多幼崽都被我吓哭过。”
蘑菇回忆了下第一次见到左越空洞洞眼眶时的场景,又对比如今印象中那双时刻如盛满美酒般琥珀色的双眸,后知后觉地打了个激灵,自己当时是怎么忍住不怕的呢?
“后来我就学会了在人前垂眼,不再露出任何真实情绪,对每个人都怀着恶意揣测,冷眼看他们笑话……包括当时的你,阿鸣。”
蘑菇回想起刚被领回来那会,左越的表现确实过于冷漠了,当时自己还经常安慰自己,铁杵也有能磨成针的时候,只要他爱着护着左越,总会有回响。
“还记得拍登记照时吗,你牵着我的手说了一句古老的誓言,后来我查遍古籍终于找到了它的含义。”
左越手指划过,半空出现一块虚拟光屏,正是那一年薛鸣被领回家的当晚,他与他在书房十指相扣,雌虫盯着雄虫白皙流畅的侧脸,突然低低说了一声。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嗯?”影像中的雄虫发出一声鼻音,朝他的方向侧了侧头。
当时的薛鸣英气勃发,面对雄虫的疑惑大大方方地解释古诗的含义。
“让我牵着你的手,一起走到衰老死亡的那一刻。”轻而缓的声音传来,仿佛带着独特的韵律,蘑菇颤了一颤,开始挪动虚弱的身体,隔着玻璃无声贴向雄虫的脊背。
它当然记得,可左越的人生还很长,而作为薛鸣的结局早就三十多年前就注定了。
它早该自我了结的,但只要想到左越和身体里的幼崽,薛鸣还是可耻地贪生了。
哪怕只是多活一会,再看看他们呢?
也许是离别在即,左越今晚的话很多,从他们相识至今的点点细节,剖白对他的心迹,他从未责怪过如今胆小懦弱的自己,反而字字句句隐含呵护与鼓励,薛鸣却内疚得拧成一团,如果此时它有手恨不得甩自己几个巴掌。
他都做了些什么?
左越找了他八年,见面后没有一刻不在为他忙碌奔波,甚至放下荒星亟待解决的触手怪就为了安抚陪伴受到打击的他,而他还在自怨自艾,仗着左越的宠爱赖在他身边做缩头乌龟……
它想打开门抱一抱左越,告诉他自己不会再那样了,伸出的白丝却在半空滑下,身体仅存的能量告急,意识逐渐昏沉,蘑菇就这么贴在玻璃壁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薛鸣躺在床上,已经恢复了人形,手背上吊着输液针,正在源源不断往他身体里输送着能量。
玻璃门外已经没有了左越的身影,想是离开了。
“醒来了,可以开灯么?”小o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在征询薛鸣的意见。
这些新习性左越都让它录进了系统。
“开吧,顶灯。”薛鸣开口,嗓音干涩,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建议你先开夜灯适应——”
“开。”
电子合成音戛然而止,小o掩下心底的不屑,“啪”地打开了顶灯。
刺眼的白炽灯光霎时充满了整个刑讯室,薛鸣抬起手背,遮住因为长久不见光而刺痛的眼睛。
“亲亲我这边建议你受不住就关掉呢,反正一朵蘑菇是不需要见光的不是么?”
小o又恢复了y-in阳怪气的模式,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它对薛鸣是心服口服的,甚至想过要找个机会为以前的无礼行为道歉,但这段时间薛鸣的表现令它气愤极了,要不是左越把他当心肝宝贝似的捧着宠着,它早抽得他满地找牙了。
薛鸣没有理会它的话,等眼睛适应光线后便移开手臂,坐起来抽走了输液针。
针头垂下,营养液顺着针孔在地上凝成一小洼水迹。
薛鸣胡乱抽了张纸,摁住还在冒血珠的手背,掀开被子往外走。
床上飘下一张相片,是他和左越的结婚登记照。
照片中的他们十指相扣,相互靠得很近,左越微垂着眼坐在轮椅上,表情冷淡,薛鸣为了配合他微微俯身,面对镜头时表情比左越还冷酷,只有自己知道那时候的他背在身后的手掌已经攥出了汗。
照片的反面写着一行字。
你曾拉我走出深渊,这次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