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于徐新的变化的那点子唏嘘,在想明白了这一点后,丁华也就彻底地释然放开了,甚至等再过得几年,他反倒觉得眼前的这个“徐总”、“三少”更加的理所应当和自然熟悉,而年少时的那个“老大”、“徐哥”、“头儿”,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模糊、遥远。
丁华原以为这种状态将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们各自完成人生各个阶段的任务和身份,比如成为某个人的丈夫、或是某个孩子的父亲,又比如谁都无法逃脱的生老、病死。
可谁知就在这一年,林安毫无预兆地出现了。
丁华无疑是惊喜的,可时间一久,这份惊喜的背后,却不禁掺杂了一丝难以描绘的惊诧和疑惑。
徐新对林安的特殊态度,丁华十二年前其实就无比深刻地领教过,比方明明对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被破例收做了小弟;又比方明明大家伙儿一起走南闯北了这么些年,早已见惯了各式各类的小伤小痛,可对方任何的一点风吹草动却仍是能引起他哥的十二万分注意……病了,他哥无微不至照顾,伤了,他哥心急如焚恨不得要跟人拼命。如此种种,不胜枚举。丁华起先也觉得这情形颇为奇怪诡异,但后来见的多了,也就习惯麻木了,再加上那会儿他那不拘小节的性格,就更是没瞎废那功夫去琢磨。
可如今却不同了,不说他丁华这十二年来在各种谈判场合练就的一身察言观色的真功夫,就拿最简单的谈恋爱泡妞来说,这十多年下来,他老丁身经百战,谈过的对象不足七八,那也有五六。所以当一个男人对谁动了情或动了心思,那眼神那神态,搁他那儿保准一眼就能摸个透。
可也正是这份叫他颇引以为傲的洞察力,让他在无意中发现了一件了不得,但仔细一想又好像早就有苗头的事,那便是徐新的心之所系。
耀眼的日头下,林安无知无觉地摔倒在地,无力垂荡在身侧的右手满是血迹。
徐新将人揽在怀里,低沉的声音里是难得显见的慌乱。
“林安?”
“林安!”
他一迭声地冲双目紧闭的人叫着,却不见对方有丝毫反应,心不由跳得比方才遥遥看见对方倒下的身影时更快,于是当机立断将人一把抱起,大步就朝丁华停在路边的轿车走去。
丁华原本也想立刻就跟上去,却没想刚走了两步,突然被先前那位因急刹车而被追了尾的车主给拦了下来。
“诶你们先别走啊,先把话说清楚,这人可不是我撞的,是他自己莫名其妙冲到路中间,然后见着我这车就莫名其妙倒下去了。”对方说着,又忽地眉头一皱,像是突然琢磨出什么来,冲着丁华上下打量了两眼后继续:“嘿,我说你们几个,该不是合起伙儿来想找人碰瓷的吧?回头再给弄个医药单来,想讹我?是吧?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巧了,老子这前脚刚把车停下,那小子后脚就晕了,还莫名其妙从旁边儿冲出了俩人来?”言罢竟还想朝已经快坐进车里的徐新追过去。
“喂,抱着人的那个,站住!装什么装你们两个?等交警来,做了鉴定再走!“
丁华连忙将人一把拉住。
笑话,他哥现在这状态,别说一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就是他丁华亲身上阵,十有八九都得竖着过去横着回来。
而果然,情急中的徐新似乎也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同行人这回事情,对身后的动静更是置若罔闻,一门心思只顾着将林安在后座安置好后,便一踩油门朝前方怀德路的方向疾驰而去。
丁华望着对方那绝尘而去的车影,担忧之余也只能留下,被迫周旋于这场被无端编造出来的碰瓷闹剧。只是他没想到,在这十月里的最后一个周四的上午,这不大不小的翠芳苑竟会在随后的短短几分钟内,接二连三地迎来一个又一个令人瞠目的c-h-a曲,而直到足足半个小时后,他才终于顺利从这些“事故”中脱出身来,一脸凝重马不停蹄地在小区外的博爱路边拦了辆车,匆匆赶往了徐林所在的市人民医院。
一路的走走停停间,出租车司机不断热情地跟身边的人攀谈着,从去医院的目的一路说到了现今国内的就医环境和条件,侃侃而谈的架势仿若是这医药界乃至社会科学的一线专家。老实说,平日里这样的人才若叫丁华碰上,是一定会凑上去同对方畅聊一顿,顺带着针砭时弊指点江一番江山的。可眼下的情况不同,只见他向来没个正形的脸上此刻却紧拧着两道浓眉,脑中也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适才在翠芳苑看到的那些混乱的画面:情绪激动的牛r_ou_汤店老板、警车、医护人员,以及一张被从店内抬出来的,布满了鲜血的熟悉的脸……这一幕幕接踵从他的心底闪过,似在无形中连成了某条他不曾接触过的隐秘的线,并朦朦胧胧地试图摇晃着浮上水面。
而这抓不住也理不清的头绪,更是无意间加深了丁华心中的忧虑与急切,甚至等到了地方后,正处于冥思苦想中的他连车钱也险些忘了付,还是等师傅一脸不满的提醒后,才连忙笑着从皮夹子里掏了钞票出来,掏出来后却又连零头也等不及找就打开车门下了车,直奔向了不远处的门诊大楼。
一楼的挂号厅内人声鼎沸,似乎无论什么时候来,这里所呈现出的都是一派与生死之地毫不相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