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其尔耸肩,说完一挥手,便让仆人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
王勤让宫人上前打开,刚开了一条缝他自己都愣住了,艰难转过头看向圣上脸色。
圣上仔细瞧了一眼,突然笑出声:“如今天下无战事,贵国送两箱粮草做什么,来魏国喂马吗?”
小皇子终于露出点笑容,却看得人心里极不舒服。
“不是,赤余这次是想与你们和谈。”
李越也不是没想过到这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来了兴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小皇子面前问道:“怎么个和谈法?”
勒其尔略微抬头,直视李越,毫无畏惧:“简单,你们皇室和我们比试打猎,你们赢了赤余就撤兵撤官,把城池还给你们;我们赢了就再无和谈机会,从今往后只有兵戎相见。”
荒唐。
李越心里嗤笑一声,却看见对方神情不似说笑,顿时更觉荒唐。
旁边一直沉默着的丞相突然出声了:“怎么个比试法?”
圣上抬眼,齐恪也看向他,两人虽然都觉荒谬,却还是忍不住动心。兵戎相见本就是最坏的打算,这个提议对他们来说有利无弊。
“听闻你们这里规矩众多,等级更多。”
小皇子头一昂,补充道,“那就地位越高的人赌注越大。郡王参加,如果你们赢了,退一座城;亲王参加,退三座城;要是陛下亲自参加,就退五座城。怎么样?”
这人还真是个疯子。
不过却疯得有些坦率,坦率到李越不禁问得更深:“如何信你?”
勒其尔笑了笑:“兵权在我手里,只要我回赤余时顺带去边境发个号令,他们不敢不从。如果不放心,到时候可以派你们的军队跟着。要是还不信我,那我也没办法了。不过,这么好的机会陛下不想要?”
想要,怎么可能不想。但李越觉得没这么便宜又省心的事情。
齐恪挑眉看过去:“兵权在殿下手里?”
“怎么,不信?”小皇子咧嘴笑起来,从衣兜里拿出个小玩意儿,随意向上一抛,又伸手接住。
李越看得分明,那是兵符。
勒其尔看这对君臣都没什么表态,语气轻蔑:“我们赤余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这只是我的一场游戏而已,不是什么陷阱。”
李越听到一个有趣的词,笑问道:“你的?赤余的国事什么时候变成你自己的游戏了?”
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皇子,即使手握着不知如何得来的兵权,难道能够把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勒其尔的一双眼睛生得异域风情十足,浅色的瞳孔看过来,藏着点疯癫。
“现在就是了。”
李越被他某种神秘的偏执所感染,心里又算计着战事国力。横竖不过一场赌局,就算对方心里打着某种算盘,他也没什么可输的。
他不轻不重道:“好,朕答应你, 便照你所说,以狩猎胜负做一场赌局。”
小皇子笑得肆意张狂,把兵符又往空中抛了一次,发尾的银环撞得叮铃作响。
他看向李越:“陛下派谁去?”
李越的眼神不带丝毫喜恶地扫过他的脸,转身回到桌后,端端正正坐下之后才道:“朕亲自去。”
小皇子似乎早已预料到,嘴角不置可否地撇了撇。
“既然陛下野心不小,为什么不让另一个人去,他地位比陛下还高呢。”
圣上搭在桌沿的手指倏然收紧,横眉一挑看过去:“你什么意思?”
他之上的确还有一个人,太上皇李怀安。
勒其尔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什么意思,随口一提。臣先告退,希望您尽早安排。”
李越没再问他,任由对方离开。
沉默片刻才看向齐恪,道:“他最后一句话有心无心?”
虽然是问句,心里却有了七八分肯定。如此突兀地提起太上皇,怎么会是无心。
丞相也垂眼点头道:“有心。”
圣上内心忧虑,不自觉屈指在桌面敲了敲,做出了一个决定:“瞒,这件事也要瞒着太上皇,不能让他被牵扯进来。”
无论胜负,无论蹊跷与否,这件事都不用皇叔费心费神。尤其是赤余这群人,不能再让皇叔接触到,否则又得受刺激。
齐恪见怪不怪,也知他只堵不疏的风格,便规规矩矩应下来:“遵旨。”
*
第二日早朝,此事便宣告朝野。李越被缠了一上午,早朝生生持续了快两个时辰。
如今朝中表面上都莫非王臣,实际上从前复杂的派系仍有遗留。两国外交来得突然,战事说不准也快到了,各派系利益开始难以平衡。
这群人吵的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毕竟便宜不捡白不捡。他们真正吵的是该如何讨价还价,得一寸进一尺。
李越被吵得头疼,干脆拿出暴君那一套,不听不看不采纳。撂下一句“围猎三日之内举行”,便甩袖而去了。
接下来的两日照常去凝华殿,只是表现得风平浪静,也没引起皇叔疑心。
李怀安被他养得不再骨瘦如柴,像一樽玉雕的仙人像。常静静地坐着倚着,看向他时,那双眼又是活的。
李越看着对方时轻易就会入神,心里想着绝不能再让这样的皇叔受到伤害,尤其是来自赤余人。